囚徒之爱

  

我和袁南是相亲认识的。见面那天,我素面朝天,胡乱扎了个马尾,穿一件黑色的T-shirt。整整一晚,我神情落寞,眼神不是飘离于窗外,就是低头凝视握在手心的咖啡。

对于我的冷漠,袁南丝毫不在意,很绅士地为我在咖啡里加入方糖,然后不断找话题打破空气中的僵局。而我对他始终淡淡的,因为在我心里他是谁并不重要。临走前,他礼貌地与我挥手告别,然后乘母亲不注意,伏在我耳边轻声说:“你的眼睛很漂亮,为何却盛满了忧伤?”我狠狠地看了他一眼,这个男人居然在我的怒视下笑得如此灿烂。

母亲对袁南颇有好感。她对我说,袁南经营一家画廊,收入不菲,而且相貌端正,没有不良嗜好,是个结婚的好对象。母亲说完后带着期待的眼神问我:“你觉得呢?”我强颜欢笑地说:“你觉得好,就好。”

说完这几个字,我心里一片荒凉。如果不能和安乔在一起,我和谁在一起又有什么区别?从21岁到26岁,我和安乔走过了5年的风风雨雨。我以为我们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但最后我却当了逃兵。

在这个传统的社会,两个女人的爱情注定不被理解。半年前,母亲发现了我和安乔的关系。这半年来,她骂我、囚禁我,为我的事夜夜以泪洗面。医生说母亲有严重的高血压,情绪波动过大很可能危及生命。而母亲说,如果我还不悬崖勒马,她死都不瞑目。面对母亲的以死相逼,我唯有妥协。

隔天,母亲对我说,那边回话了,男方对我颇为满意。她把袁南画廊的地址和手机号给了我。我握着那张纸条去找袁南,我想有些事应该对他说明。

袁南的画廊在一条幽静的小街尽头,旧旧的红砖墙上爬满了葱郁的蔓藤,那样的安静与外面的喧嚣恍若两世。推开门,一个男子正在作画,外面的阳光洒进来,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画中的男子带着古希腊的神秘,一身白袍,很霸气地拉着一位长发美女入怀。他怀中的女孩,穿一件满是碎花的裙子,眼里不经意地闪烁着恐慌。

“强求的爱情怎么会长久?”我在袁南身后小声地说。

“这是古希腊神话里的冥王和冥后。在世界的边缘有一个国度,在这个国度里,太阳不升起、也不消翳。哈迪斯就是这个国度的主人,他的荣耀就是在黑暗的孤寂中统治,直到永远。当他实在寂寞难耐时,他会来到大地痛饮金色的光芒。就在一次远足中,他看到了一位美丽的少女—珀尔塞福涅。哈迪斯发现自己难以忘记她那美丽的身影,于是将她抢到了冥界。在宙斯的帮助下,珀尔塞福涅每年可以有半年的时间回到大地。每次她离开时,哈迪斯总会悲伤哭泣;而每当她回来时,哈迪斯便满脸阳光。对哈迪斯来说,珀尔塞福涅就是一切,甚至就是生命本身。”

说完,袁南回过头看着我。他的眼睛深邃而意味深长,他的声音很好听,但这个故事却太蹩脚了。

“哼”,我一声冷笑,“那个可怜的女人不过是情感的囚徒,被迫屈服于哈迪斯的力量而已。爱情若不是两情相悦,怎能长久?就像一个人的旋转,如何去演绎动人的圆舞曲?所以,你不应该给她穿上如此娇艳的碎花裙,在黑暗的国度,面对没有希望的婚姻,心都死了,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色彩?”

面对我的挑衅,袁南微微一笑:“你的心蒙上了灰尘,所以你的眼睛看不到真相。”

我无心和他打嘴仗,冷冷地说:“不管我的心是不是蒙上了灰尘,我的眼里都不可能有你。”说完我转身离开,他却拉着我的手说:“下次见我,别穿这样暗沉的衣服,你更适合鲜艳的色彩。”我在心里念叨:还有下次吗?

没想到,真的有下次,而且是无数个下次。那个叫袁南的男人向我发起了猛烈的追求,在母亲面前对我大献殷勤。面对母亲,我无法拒绝。背地里,我尽一切办法想让他断了念想。我在吃饭的时候溜之大吉,我把他送的玫瑰扔进垃圾箱,甚至和安乔十指相扣地出现在他面前。我以为他会放弃,谁知他却依然微笑地注视着我。    #p#分页标题#e#

10米的距离,紧闭的门
 

 我和袁南“交往”半年后,他当着母亲的面把一颗璀璨的钻戒套在我右手的无名指上。他说:“晓茜,嫁给我吧。”我刚想拒绝,转过头却看到母亲欣慰的笑容,那个“不”在嘴边徘徊了良久却最终没有说出口。

在母亲的热切期待下,我和袁南举行了婚礼。婚礼很热闹,粉色的气球、娇艳的玫瑰、殷红的香槟……可这一切都与我无关。如果能给我选择的机会,我愿拿这一切换安乔的一个拥抱。

晚上,宾客散去,我和袁南回到新房。新房是袁南布置的,走廊的墙上挂着我第一次去画廊时看到的画。看着画中被冥王挟持的冥后,我仿佛看到了自己。我和她不过都是情感的囚徒。

我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一回头看到袁南站在我身后。他搂着我的肩说:“晓茜,相信我,我会对你好的。”我冷冷一笑:“你对我好,就是把我当作囚徒。”他一愣,无辜地盯着我说:“不是囚徒,是幸福。”他的手指很温暖,我有片刻的迷茫,但很快清醒过来,面无表情地说:“我选择婚姻,但没选择你。今天晚上我睡客厅,你睡卧室。”他搂着我的手悬在了空中,笑容一点点僵在了脸上,有些尴尬地说:“还是你睡卧室,我睡书房吧。”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我有些不忍。如果不是遇见我,他本该有自己的幸福,现在却要为我的爱情陪葬。

  
第二天,袁南没有上班,他去家具市场搬回一张单人床放在了书房。它与卧室里的床距离不到10米,正中间是一堵墙。袁南开玩笑说它是一扇关在我们之间的门。他说:“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打开门让我进来。”而我回应说:“永远也不可能。”他说:“世界上充满了奇迹。”

袁南是个很好的丈夫,很少出去应酬,每月给我足够的家用,买我喜欢吃的菜,在亲朋好友面前不留痕迹地配合我扮恩爱,甚至知道我去找安乔,也不揭穿我,还帮我在母亲面前掩护。他说我是迷路的孩子,总有一天会回家。

有一次我加班后回家,不小心摔坏了脚。坐在冷清的大街上,我觉得好无助。这时,袁南的电话来了。听说我摔倒了,他像天兵一样出现在我面前,抱着我直奔医院。医生说韧带扭伤严重,要好好休息一个月。那段时间,袁南很少去画廊,他待在家里买菜、做饭,给我洗脚、搽药。他的无微不至让我心里溢满了潮湿的感动。

我说:“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他低低地说:“我不想看见你眼里的忧伤。”他说这话时,用围巾在我脖子上围了一圈又一圈。他说冬天冷,这样才暖和。他的手指滑过我的肌肤时,我感觉到了温暖。这个男人真的很温暖,可这样的温暖让我内疚。

有时我会想,如果早5年遇见袁南就好了。可是,我在5年后才遇见他,我们之间错过了对的时间,那么一切都只能是个错误。

5年前的秘密,今日的伤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着。我、安乔、母亲在袁南这个平衡点下,彼此相安无事地生活。但再完美的骗局也有被拆穿的那天,我和安乔的事情还是被母亲知道了。那天晚上,我和安乔手拉手逛超市,猛然一回头,看见母亲两眼直愣愣地盯着我。我和安乔十指相扣的手在空气中尴尬地松开。母亲的脸一阵白一阵青,突然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

看着地上的母亲,我和安乔慌了神。猛然间,我脑海里浮现出袁南的身影。我给袁南打电话,见到他的那一刻,我的心一下安定下来。袁南很镇定,一边安慰我和安乔,一边拨打120。

母亲昏迷的那些天,我隐忍着悲伤守在母亲床边。袁南一直陪在我身边,他说:“晓茜,你想哭就哭吧。”压抑在心里的悲痛顷刻爆发,我扑在袁南的肩头痛哭失声。那一刻,我觉得这个男人是如此温暖,如此可靠。#p#分页标题#e#

我害怕再次刺激母亲,所以和安乔相约暂时不见面。为了让母亲安心,我开始按时回家。周末,我和袁南一起回母亲那边。那段时间,我和袁南相处得很愉快,我忽然发现了他许多的好。他长相不错,笑的时候嘴角微微上翘;他很善解人意,不等我说出口他就已经知道我想要什么;他很全能,安灯泡、修电脑,仿佛没有能难倒他的事。

袁南生日那天晚上,我特意在家准备烛光晚餐。我翻出那条粉色的纱裙,这是袁南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曾嗤之以鼻地对他说,这不是我的style。但现在我突然这么热切地想穿上它。

那天晚上,在昏黄跳跃的烛光下,我和袁南两两相望,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我觉得自己沉沦了,那一刻我的脑海里居然没有安乔。袁南拉起我的手,空气里有芬芳跌宕起伏,情欲在其中弥漫延伸。我的身体如同欲望的荒野萌生出嫩芽,袁南的双臂紧紧抱住我,他的身体一寸寸往前行。就在我即将融化时,眼前突然闪现出5年前那一幅幅画面,嘴里喃喃地说道:“不行,不行。”

我慌忙起身,逃进卫生间,坐在马桶盖上像个孩子般哭泣。袁南站在我身旁,眼里满是疼惜,他双手抱着我说:“不怕,不怕。”我在他怀里流了很多泪,也说了很多话。

5年前,我把爱情看得简单而纯粹。我爱那个男孩,所以甘愿为他做任何事。毕业前夕,我有了他的孩子。为了不成为他的负担,我偷偷做了药流。结果药流不干净,不得不住院再受一次罪。在我经受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时,他却没有来过,就连我托安乔交给他的信也石沉大海,音信全无。

“你知道吗?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一声不响地离开。你知道那样的伤有多重?是安乔在我身边支持我、鼓励我,帮我走出阴影。我恨男人,恨男人!”我有些激动地喊着。袁南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紧紧地握住我的手。

那一夜,我在袁南的怀里安然入睡。我梦见袁南,我们十指相扣,如恋人般深情对望。梦中,他的手指依旧温暖。

原来我真的爱上了你

  
那天晚上之后,我尽量回避袁南。对于他,我有些渴望,又有些害怕,在他面前,我的心总是摇摆不定。我频频去找安乔,只有看到安乔,我摇摆的心才能安定下来。但最后,安乔却选择了离开。她没有跟我告别,只留了一封信。在信上,她说:“晓茜,你和我不一样,你还可以拥有正常的人生。”安乔就这样从我的生命中离开。我感觉自己脆弱得如玻璃瓶,轻轻一碰就会粉身碎骨。

我决定去找安乔。离开那天,看着袁南安稳的睡相,我莫名地有些不舍。我看了他很久才转身离去。转身的瞬间,我居然泪流满面。

我在另一个城市见到了安乔。我说:“安乔,你为什么要抛弃我?”她抚摩着我的头发,淡然地说:“晓茜,其实你从来没有爱上我,只是依恋我给你的温暖。我很爱你,也曾经希望一直陪伴你,但是,现在你心里已经住进了另一个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你总是说他—他的温柔、他的好。你说他的次数越来越多,你说他时眼里透着甜蜜。”我拼命摇头,说我没有这样。安乔爱怜地看着我说:“回去吧,勇敢地面对自己。

我拖着行李箱离开了安乔,但没有回去,因为我的心还是一片混乱。我去了很多地方,在拉萨的布达拉宫前,在丽江远离尘嚣的古城小街,在湘西凤凰静谧的沱江边,我脑海里都浮现出袁南的身影。我越来越清晰地发现,这个叫袁南的男人,已经不知不觉地占据了我的心。我开始强烈地想念他,这些想念像盘旋在黑暗深处的萤火虫,一只只,层层叠叠地将我覆盖。

我一分钟也不想耽误,连夜买了回家的车票。推开门,我看见了袁南。他头发很乱,眼睛里有血丝。看见我,袁南揉了揉眼睛,迟疑几秒钟后才上前抓住我的手,焦急地说:“你怎么能一声不响就走了?你知道吗,为了找你,我把这个城市都翻遍了!”#p#分页标题#e#

那天晚上,我和袁南背靠背坐在地上说了很多话。他说,第一次见到我,他就想保护我,想让我快乐;他说,他一直坚信我有一天能看到真相。我说,经历这次远行,我终于擦掉了心中的尘埃。

那一晚,我打开了那扇关在我和袁南之间的心门。把袁南的东西搬进卧室时,我又路过了那幅油画。穿着碎花裙的珀尔塞福涅,似乎正安心地躺在哈迪斯怀里,仿佛在告诉我一个爱情神话。

一开始,珀尔塞福涅的确把与哈迪斯在一起的日子视为囚禁。随着时光的流逝,她却越来越无法忘却哈迪斯的爱,甚至在阳光灿烂的季节,她还是渴望待在哈迪斯身边。他们的爱情在黑暗中开出了一朵绚丽的花,这是爱情女神都不曾预料到的奇迹。

这就是故事的终结。袁南早已用画笔告诉了我,只不过我现在才体会到。回到卧室,袁南拥着我,笑容如星星般明亮。我想这一次,我的身体和情感都可以安心地为这个男人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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