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 请你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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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丝 请你慢慢来

2007-12-22 1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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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过好日子的想法也像喜欢上一个人一样,抓心挠肺,你懂吗?

  1

  爱丽丝,她说她是爱丽丝。

  她在小镇南边的旧电影院里。

  电影院左侧有一段残墙,已经塌垮漏风,他们用蓝色的蛇皮布挡了挡,海报就张贴出去了:艳女郎激情钢管舞,火辣性感鼻血直喷。男人们站在椅子上,生怕前面的人挡了自己的视线。为了占据有利位置,有几个人差点动了手,15块钱的门票既然花了,当然要看个清楚明白。

  音乐响起,爱丽丝上场了。

  她不用彩排,不需练习。她不必去敬什么业,是一种出售、贩卖、倾销。她和她的钢管,都被摩擦多年变得老练。豹纹比基尼捉襟见肘的遮挡,让小镇上的老少爷们受尽了煎熬,可他们又那么爱这煎熬,因为煎熬里有他们从没体会过的、大开眼界、胆战心惊的舒服。一阵阵叫好随着爱丽丝那伤风败俗的舞姿此起彼伏。

  我追随她来到这个小镇。无名的小镇,盛产铁器。铁器铺蔓延整条青石板的窄街,每家门前升前一只烧得通红的炉子,铁匠在午睡或打盹。

  2

  我第一次见到爱丽丝,是在学校附近的录像厅里。我带着一些犯罪感,还有怕被同伴小看的好胜态度,说:“我也去!”

  “你是好学生,是学校第一名,你别去。”

  “要去!”

  我们勾肩搭背,来到那黑暗所在。灯熄了,破旧的丝绒幕布带着一些金色飞絮,拉开。一个女人,一根钢管,一段俗不可耐的音乐,它们组成了一种我从没见识过的舞蹈。女人轻巧灵活,四肢柔软得像凌霄花的蔓,可是她的一招一式,无不透着低俗的挑逗。然而我目不转睛,感觉到下身胀硬,我为这突然而至的生理反应而羞惭,可同伴们没有一个人有离开的意思,于是我也激情四溢地看下去。

  一个小时后,表演完毕,大家没事人一样走出来。夜色渐浓,不知谁买了一包盐水花生,分发了,各自毫无耐心地吃起来。我知道,在那个傍晚,少年们的心里咀嚼着的是另外一件事,那是比盐水花生更刺激,更有滋味,也更能饱足他们过剩的青春胃口的——他们开始互相怂恿:去不去?他们自己回答,去。

  沿着录像厅所在的这条街走到底,是按摩发廊。他们拍拍我的肩,我露出配合的笑意,也许那就是堕落的开始,可为什么,我那么渴望堕落?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了爱丽丝。她从录像厅走出来,卸了妆,穿一条家常的白裙子,一双简单的皮凉鞋,和任何小城里的良家女子没有区别。她好像感觉到了我的存在,转过头,对我笑了一下,然后就向录像厅侧面的小街走去。我看清她的脸,她的脸,那么干净,毫无瑕疵。

  十分钟后,仿佛被不知名的力量驱使,我从男生中脱队。街心小面馆的露天座位里,她在吃面。我鼓起勇气坐过去,也叫一碗刀削面。我没有同她交谈,她也没有多看我一眼。但我注意到她白色裙子的肩头有一小块补缀的痕迹。

  我彻夜失眠。

  我用光了自己存下的零花钱,用光了暑假的后半段时光,一次次去往录像厅,看爱丽丝表演。渐渐地,我觉得那种表演其实并不色情,用悲悯的眼光看待的话,它甚至是凄凉的。

  我迷恋上爱丽丝,茶饭不思。

  我等在录像厅门口,面红耳赤地向她告白。

  她不解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你做我女朋友。”

  爱丽丝先是一愣,继而,她仰天大笑,分明是个满身刀伤的老江湖。

  “是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急急地辩白,脖子上青筋迸出。

  “我信你。”她正色说。那天,一顿饭我和她吃了四个小时,喝酒直到深夜,我爸打我手机至少30次。我醒过来时,人睡在一间小旅馆里。周围没有人,只有卫生间的水管在漏水。我在洗手间的镜子里看到自己,头发蓬乱,白T恤上有口红与酒的印子,我同时在瓷砖地上看到一只耳环,图案是一朵玫瑰。

  我感到了痛楚。我想我是真的爱上她了。她去了哪里呢?她为什么不和我在一起?我离开旅馆,外面阳光刺目,我猛然发现,今天好像是开学的日子。

  

  3

  我隔着栏杆,看到同学们在操场上听校长训话。这时候,我忽然看到了我爸爸。

  他和班主任说着什么,带着一种既坚决又卑微的姿态,过了一会儿,他走出学校大门,与我迎面遇见。他沉默地看着我,然后一把拖住我,将我拖回家。

  房门反锁。五岁以后我就没再挨过打,因为我成绩优秀又听话。时隔12年,妈妈站在门外用哭腔对父亲喊:打!狠点打!

  那一天,我的父亲第一次去借钱,10万,是为了赎回爱丽丝要交到学校去的录像带。“不,不是这样,怎么会这样?”我大喊,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分辩,“你们可以去告她,勒索罪!”

  “人家会先告你强奸!”

  悲愤让我在当夜离家出走。我开始跟踪爱丽丝的歌舞团。跟踪到他们离开小城,到新一个城镇,盛产铁器的小镇。我怀揣凶器,等她表演完出现在大街上。她这天心情很好,和同伴有说有笑,大概正要去霄夜。

  一直到她看见我。

  我真的想要她死,是为了父亲借的钱,更是为了我的被伤害,被欺骗。她不是说她也喜欢我吗?她不是吻过我和我上了床吗?吻和上床不是代表爱情吗?我17岁,眼泪和仇恨让我以同归于尽的姿态冲上去,揍这个女人。她的同伴蜂拥而上,刀落在地上,有人捡起,红了眼要刺向我。这时候,我看见爱丽丝扑过来,推开我,同时她失去重心,扑到路边的炉火上。

  我听到皮肉的烧灼声——

  爱丽丝的左脸以及左肩膀二度烧伤。她发着高烧,挣扎着对我说:“想过好日子的想法也像喜欢上一个人一样,抓心挠肺,你懂吗?”

  4

  我再也没见到爱丽丝,她趁着我去给她买早餐的时候跑掉了。

  我回家,休学一年。重新入学时,录像带被永久尘封,往事没有人再提起,甚至那时和我一起看钢管舞的几个男生也都考上大学离开了这座小城。世界按照一个少年卑微的意愿无声地更换了新场景,我又是那个没有污点的优等生了。

  填报大学志愿时,我填了医学院,在口腔和整形两个专业之间,我想了想,选了后者。

  五年的本硕连读,毕业时,我已经27岁,我在北京一家中韩合资的医院工作。

  这一年,父母也许不再记得那个抽屉了。那个带锁的抽屉,虽然早已丢失了钥匙,但它是我心头一直的禁忌。我把它打开,第一次,我有勇气把录像带放在机器里。时光倒回,我看到一个酩酊大醉的少年躺在小旅馆的床上,一个穿白裙子的女孩,把他的衣裤脱去……镜头快进,少年又独自躺在床上了,那当中发生的一切,那最初的身体和最初的情感,在如今看来,我不再觉得它们丑恶。

  

  5

  我想原谅。原谅爱丽丝,原谅我自己。

  现在我坐在医院的诊室,怀着一种沉默的盼望,我盼望会有一个脸部烫伤的女子出现在我面前,对我说:“医生,我想整容。”

  我会用最好的医术重塑那张我年少时爱过的脸。爱丽丝,她曾有一张毫无瑕疵的脸。

  但是来医院的女人们只是拿着明星的照片,要我给她们做双眼皮,高鼻梁,尖下巴。

  “你知道吗,想过好日子的想法也像喜欢上一个人一样,抓心挠肺的,你懂吗?”可是爱丽丝,我们常常会因为对一种美好的迫切需求而毁灭了另一种美好,然而美好,也许美好是一件急不得的事。

  爱丽丝,慢慢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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