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上的爱情

  

弘岩在和我QQ聊天时,发送给我他从互联网上下载的一篇文章。那篇文章大讲特讲做爱的益处,说什么两情相悦的激情性爱,可让青春容颜更为焕发,可舒缓紧张解除压力,可保持良好心态笑对人生,可提高自信心,可有益健康益寿延年。

浏览完这篇文章,我当即回以一柄铁锤和一把匕首,他迅速回报我一个热吻,我气不打一处来,懒得跟他礼貌性来一个“再见”,就立即中止了QQ聊天,随即下线。当夜,我失眠了。弘岩把这篇文章发送给我,我再傻冒也猜得出他用心何在。他总是以为,水到渠成,我和他之间突破最后一道防线理所当然地最终要发生。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我的QQ一直不在线,也不接弘岩的电话,一看到他发来的短消息我没查看就立即从手机里删除。我似老僧入定,任你东西南北雄风鼓捣,也无可奈何。

当我的QQ重新上线时,对话框里爆满了弘岩的玫瑰、拥抱和亲吻。这小子,几乎每天都送给我一朵红红的玫瑰、一个热烈的拥抱、一个甜甜的热吻,最后一天他没“拥抱”和“亲吻”我,却让我淋了场“玫瑰雨”———对话框里是铺天盖地的玫瑰,蔚为壮观地列成连绵不断的方阵。我细数了一下,方阵里玫瑰多达365朵!哼,弘岩你这个“意淫营营(淫)长”,想靠一个营的玫瑰来俘虏我,未免把我看得太扁了,没门!

每当想起和弘岩的相识,我都心有余悸。

那是六年前的事了。那年,我刚好30岁。有人把女人的一生比作一部风云四起的电影,20岁是绚丽浪漫的文艺片,30岁是激烈紧张的枪战片,40岁是生死时速的恐怖片,50岁是斑驳岁月的纪实片,60岁以后则是令人咀嚼的怀旧片。

郁闷的婚姻让我感到窒息,让我对生活几乎麻木。我不顾丈夫的激烈反对,毅然放弃公务员的优越身份,辞去公职,应聘到某家电视台在体育部做记者。期间,我着了魔似的对攀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每次攀岩,我都感觉是体力的搏斗,是毅力和智慧的攀升,是与巨大的危险较量,是对貌似不可逾越的障碍的跨越,是征服自己的挑战。每当我攀上顶峰的一刹那,我都要俯望群峰,极目远眺,那种成功的踏实感和征服一切的快感实在妙不可言。

恰逢“全国记者攀岩赛”活动的举办,主办方向国内各新闻单位发出参赛邀请。我代表本单位参赛。

活动期间,主办方派当地一家刊物的摄影记者陪同外地来的记者游览景区。这位摄影记者正是弘岩。他身材魁梧,一脸络腮胡须,眸子里似乎镶嵌有亮晶晶的星星神采奕奕,浑身洋溢着英气和开朗的气质。

我们先游湖,后登山。游船时而穿过狭窄的峡谷,时而闲庭信步开阔的水面,游船发动机的响声时时惊起掠着水面而飞的白鹭、野鸭。正当大家沉醉于湖中一个又一个活灵活现的湖中奇观时,弘岩指着湖畔的一面石壁问:“这是什么?”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我们看见了一块异常光滑的石壁,光滑的石壁中有一狭缝,缝中临水处有一眼黑色的洞,洞的四周长着小草、青苔,洞下水光潋潋涟漪阵阵。

“这是神圣的生、命、之、门!”弘岩郑重其事地告诉大家。

“咔嚓咔嚓”的快门响声此起彼伏,记者们对着“生命之门”猛拍,嘴里啧啧惊叹:“太绝了!太绝了!大自然的杰作真是惟妙惟肖啊!”

“凡事讲究阴阳相对,既有生命之门,这里也该有生命之根吧。”有人笑嘻嘻地探问。

  

“有,当然有!”弘岩朗声应道。

“在哪?快带大家去欣赏欣赏,让我们一睹为快!”有人猴急了,催问道。弘岩笑容可掬地答应尽快满足各位的好奇心。

众人弃舟登岸,屁颠屁颠地加快步履,随弘岩去看生命之根。弘岩把我们领到山顶的凉亭,生命之根以震撼人心的气势撞入我们的视野和镜头。但见一根硕大无朋的、大约60米高的圆椎形石柱拔地而起,旁若无人地挺立于山谷之中,气昂昂地直插云天,充盈着阳刚之气。

“生命之门”和“生命之根”带给众人无限丰富的遐想。当晚,有人别出心裁地提议在参赛的72位男记者中选出一位“阳刚记者”,在参赛的36位女记者中选出“阴柔记者”,108位记者全都响应。选举结果,弘岩当之无愧地当选“阳刚记者”,得票率高得让人羡慕而吃惊,而“阴柔记者”桂冠花落谁家带有悬念,经三轮淘汰选举,我才以超出半数的得票而胜出。

比赛的日子到了。我小心翼翼地攀爬石壁,活似一只游刃有余的壁虎,腾、挪、贴、抓、伸等动作都相当稳妥。随着高度的攀升,喝彩声山呼海应般响彻天地。我充耳不闻,提醒自己越接近终点越要小心和努力。

离终点只有20来米了,岩壁峭立,坡度垂直成90度,我忘了什么是害怕,全神贯注往上攀爬,突然,我小腿抽筋了,我咬紧牙关继续攀爬,心里在给自己鼓劲:“我一定能,一定能攀上顶峰!”

离顶峰不到10米了,我的手莫名其妙地抽搐起来,我想往上爬,但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把我往下拖,筋疲力尽的我徒劳地挣扎了几分钟,脱落于崖壁之外。我一阵晕眩,但并不觉得恐惧,以往发生脱落现象,有保护绳在起作用,一般情况下,都有惊无险。在冲坠3米左右之后,保护绳开始发挥作用。我徐徐降落,在离地面5米左右时,我事先万万没料到会发生保护环安全带腰环脱开的罕见事故,我的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对于死亡我并不恐惧,但我不愿死得这么悲惨和狼狈。在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死神的逼近!千钧一发之际,有一双张开的大手向我伸过来,在落地的瞬间,我的身躯就正好躺在这双坚强有力的臂湾里。这臂湾让我感到踏实、幸福、感动,我在这臂湾躺了足足十分钟,才微微睁开眼睛,弘岩那坚毅的脸庞灿烂地开放在我的心扉。他一直在保护垫旁密切注视我一举一动,以令人难以置信的敏感(事后他说是爱神的指令),觉察到我的危险,在我危在旦夕之瞬间,以最佳姿势保护了从安全带里漏出的我。

值得庆幸的是,这次事故只造成我左脚踝关节骨折。如果不是弘岩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而且保护措施妥当,我即使侥幸逃脱死神的魔掌,也十有八九会摔成残废。不幸的是,弘岩的右手在迎托我下坠的躯体时造成踝关节骨折。

  

最初的三年多,我和弘岩的交往平平淡淡,彼此通通电话问候问候,也通过十几封与爱情无关的信。后面的三年,我们的心越靠越近,相互之间产生了思念和依恋,爱情不可抗拒地降临到我和弘岩的心里。我们都相当克制,并不特意去发展这份迟到的殊为珍贵的感情,也不想破坏这份感情。

我和弘岩频繁地通电话,双方都有了QQ后,经常进行视频聊天。丈夫觉察我的心另有所属,不动声色地搜集我“出轨”的证据。

我明白无误地提醒他,我不是他的私人财产,他不能干预我的生活。

元宵节前几天,弘岩邀我到他老家农村体验“客家狂欢节———走古事”,我不假思索就答应一定去。我本想邀丈夫一同前往,丈夫嗤之以鼻,根本没兴趣千里迢迢去和他不相干的人狂欢。

“山歌要唱琴(情)要谈,山歌越唱心越开。”客家男女老少聚在山坡下,燃起篝火,赛唱山歌。“哎呀咧,哟喂!”,一首首客家山歌带着动人的韵律在山间倘佯。“着衫要着士林洋布衫,越着越洗越磨越擦越好穿;食酒要食江西湖南浙江绍兴酒,恋妹要恋十七十八二十一二三。”歌者如痴如醉,我也听得心旌摇摇,被欢乐的气氛所感染。

“走古事”开始了,挂炮“噼噼啪啪”地欢叫起来,一体红衫红绑腿红带子新草鞋的轿夫们精神抖擞地簇拥在各自的“古事”棚前。

上午十一点,锣鼓喧天,“古事”棚由天官领路,开始游走。“古事”棚之后,依次有菩萨轿、万民宝伞、彩旗、十番鼓乐队,一路吹吹打打,鞭炮撒欢,神铳逞威。在成千上万名乡民和三五成群的外地来客的围观呐喊中,各棚“古事”的轿夫们“嗬吆嗬吆!嗬!嗬!”地狂欢大叫,抬着400多斤的棚争先恐后地竞跑。

中午一时许,“古事”棚浩浩荡荡地“走”到了一座年代久远的廊桥边。

神铳昂天猛放,万响鞭炮齐鸣,呐喊之声一浪高过一浪。“古事”棚列队从廊桥下冲上河床。河水有半米至一米深,轿夫们不顾天寒水冷,不顾河石苔滑,跌倒了立即爬起,再跌再爬起,相互泼水,奋勇争先。替换的轿夫们按角度奔跑在“古事”棚的前后左右,轮流接力抬轿。弘岩告诉我,除了天官一棚不允许超越外,其余后棚假如能超过前棚,则被视为大吉大利,所以,各棚“古事”你追我赶,谁也不甘落后,竞跑激烈。

水花飞溅,神铳激情满腔的召唤、鞭炮引吭高歌的狂喜、排山倒海般的万众助威,把“走古事”推向高潮。围观的人群纷纷涌进河里,互相泼水,欢叫着,随“古事”棚奔跑。我大受感染,情不自禁地拉起弘岩的手,从廊桥下跑进河床,笑着,叫着,追逐“古事”棚。

上岸之后,我发现自己那双价格不菲的皮鞋惨不忍睹:一只鞋跟丢了,一只鞋跟松松歪歪藕断丝连,两只鞋面都布满“河流山川”而开裂。更为狼狈的是,我平素颇为珍惜的那条名贵冬裙也裂了一条缝。弘岩惋惜我的皮鞋和冬裙,但我一点都不为冲动下水狂欢而后悔。客家人的这个狂欢节,让我体验到以往从未有过的乐趣,释放了我生命本能中的激情狂热基因,令我感受到生命力中那不可抑制的张扬的喜悦。

  

从弘岩的老家回来之后的几天,丈夫冷冷地掷给我一小叠照片。照片上,有我和弘岩手拉手奔跑的镜头,有我和弘岩互相泼水狂欢的场面,有我和弘岩凝眸相视的瞬间……

丈夫雇请私家侦探偷摄我行踪的做法令我火冒三丈,我把这一小叠照片掼到他桌上,斥问:“这能说明什么?你到底想怎么样?”他耸了耸肩,嘴角露出一丝稍纵即逝的揶揄的笑。

我摔门而去,在外租了一个小单元宿舍,与丈夫分居。

我发现我的婚姻是绝对的错误。在别人的眼里,我的婆家要门第有门第,要阔绰有阔绰,权钱两全,地位高,值得荣耀,拿丈夫的行话来说,是“绩优股”。丈夫最大的爱好和追求就是谋求步步高升拥有更大的权力和更高的地位,热衷于仕途哲学;而丈夫的父母,一心扑在钱眼上,不择手段地做大做强家业。丈夫虽然毫不吝啬地满足我的各项开支,却很少和我进行精神上的交流,并常常盛气凌人地强加给我种种束缚。更可怕的是,我与他们一家在志趣和性情上格格不入。

与丈夫相比,我觉得弘岩更可爱,是那种值得我感情投资的男人,是值得我引为知己的男人,是值得我交付一生的男人。我和弘岩之间,有共同的志趣,性情也相近,都追求一种快活的、狂热的、率真的,不为金钱名誉地位所累的人生。我们之间彼此有许多共同语言,可谓心有灵犀,彼此之间只需一个眼神就可以达到心心相印。不过,我把他定位为我的绿颜知己,在实质问题上不会和他逾越雷池。我觉得向他倾诉很有安全感。我几乎每天都要和他网上聊天,还常常通电话,向他袒露心扉,向他诉说我的苦与乐,诉说我婚姻上的失误。

有一次,他到我所在的城市出差,我到他住的宾馆看他。起初,我们兴致勃勃地谈着话题,谈着谈着,双方沉默下来,四目相对,彼此以目光交流和爱抚。忽然,他捧住我的脸盘,在我的额上、颊上、唇间、耳根、脖颈落下狂风骤雨般的吻,猝不及防的我轻轻推他,但他吻得更为投入,令我心跳加速,全身滚烫得灼热起来。他试图进一步深入,我毅然地推开他,正色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我,我,我……”他惶惑地看着我,语无伦次。

“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加重了口气。

他不敢正视我严厉的目光,嗫嚅着:“你……你……是我的……红颜……知己。”

“那,你算是我的什么人?”我进一步逼问。我话刚出口,他就昂起头来,火辣辣地看着我,并抓住我的手,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一个真心爱你的人。”

“你不是有家室吗?”我又问。

“我的婚姻名存实亡。”

“你想用婚外的激情来补偿婚姻上的美满吗?”

“至少,我是重感情的,特别是珍重和你的感情!”

“既然珍重我的感情,下不为例吧!”

他未置可否。我撂了句“我走了”就三步并作两步,匆匆离去。

回到住处,我抚摸着被他吻过的部位,心中酣畅淋漓。今夜的他,又该失眠了吧!活该,谁叫他命里无缘在我结婚之前就和我相识、相交、相知、相恋、相厮守?!

  

我等着丈夫提出离婚。丈夫却似乎根本没有离婚的念头。

为了惩罚我,丈夫起初偷偷摸摸地包了个二奶,后来干脆和二奶住在了一起,我觉得有必要结束不死不活的、尴尬的婚姻,就寄了份离婚协议书给他。他及时地将撕成碎片的离婚协议书回寄给我。

在一个周末下午,我和丈夫见了个面。半年未见,他尽力装出潇潇洒洒、从从容容的样子,但我分明捕捉到他眼神中掩饰不住的一丝郁怒和狂躁。

沉默!沉默!沉默!

杯中的茶凉了又凉,我轻轻地呷了一口凉茶,抛给他一个问题:“你打算怎么样?”

“把你晾置,打入冷宫。”他轻轻地晃动着茶杯,得意地笑着。看他的神气,似乎他能操纵一切,我逃脱不了他的摆布。

“你凭什么可以这样做?”我冷冷地回敬。他轻蔑地从牙缝里挤出令我作呕的两个字:“你贱。”

“难道你比我高贵吗?财富和地位能说明你的高贵吗?”

“你?放肆!”

“我,并不放肆,放肆的是———你!”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天经地义,无可非议!”

“你找情妇,可以把理由说得冠冕堂皇,甚至可以宣称是为了拥有红颜知己。这早已见怪不怪,似乎男人没情妇没红颜知己就显得没本事没魅力没炫耀的资本。我告诉你,女人也完全有理由找绿颜知己。”我脸不红心不跳地表明我的态度,尽量把话说得舒缓,不过,我还是在“绿颜知己”上加重了语气,以期引起他的注意。

“什么绿颜知己?!别说得那么高雅,干脆说,你想找个情夫得了。”

“随你怎么理解。”

“真没想到你骨子里这么贱这么骚!”

“僵死的婚姻,对我来说已没意义可言。”

“所以,你需要找个情夫来体验浪漫、新鲜、激情。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你红杏出墙,一定会身败名裂的。”

“万一我真的想找绿颜知己呢?”

“我会搞定你的情夫。”

“搞定到什么程度?搞残废?搞死?”

“怎么搞都不过分!”

“你……?!”

“我怎么啦!如果你非要逼我这么做,我只好照办。”

“你又不缺女人,你何必这么做?”

“我是不缺女人,不缺比你年轻比你性感比你娇媚的女人。可是,我绝对不允许别人来碰我有过的女人。”

“你能管得住我的身子,但你能管住我精神上的渴望吗?”

“正因为我管不住,所以我要惩罚你。一、不许你离婚;二、不许你找情夫;三、把你当做摆设,对你实施性禁锢。”

“你以为你是上帝呀,是万能的魔鬼呀!”

“我不是上帝,也不是魔鬼。”他轻擂了一下桌面,居高临下地说。我并不慑服于他的霸气,针锋相对地反问:“难道你以为我会屈服于你吗?”

“走着瞧吧!”他阴鸷地冷笑着掷给我他的恫吓。

“我准备着,时刻准备着,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不要后悔。”

“我不知道什么叫后悔!”

“那……好自为之。”他边说边起身,优雅地打了个响指,不慌不忙地走向他的车。钻进车身发动引擎之后,他还特意摁响了两声喇叭,似提醒,更是警告。

我偏不买他的帐!这次交锋后不久,我就和弘岩举行了“网婚”,在网上与弘岩建立了一个虚拟的“家”。

 

  

弘岩不满足于“网婚”。他邀请我到客家土楼和他举行客家仪式的婚礼,为了打消我的顾忌,他特地说明“婚礼”只是个象征。

“婚礼”还没开始,弘岩就笑嘻嘻地告诉我,客家女子行嫁上花轿时,一定要放声大哭,连哭带唱,感谢父母养育之恩,感谢邻居深情厚谊,祝愿父母平安吉祥,哭唱之声越响越好,这叫“哭好命”。我说今天是我“大喜”之日,我干嘛要哭,弘岩说入乡随俗。

“想得美,假戏真做。”我嗔了他一眼,含羞带笑地说。

出嫁时辰将到,催嫁的鞭炮声热闹起来,身穿客家新娘妆的我盖着大红盖头,坐进了花轿。行嫁队伍,最前面是一青年肩扛一连根带叶的翠竹,竹头以红绳系一长条猪肉,叫“拖青”;“拖青”的后面,按顺序是挑盛篮队、鼓乐队、花轿。花轿前面由媒人婆带路,媒人婆手提鸡笼,笼里有一头公鸡和一头母鸡,称“带路鸡”。

一路鼓乐吹吹打打,鞭炮砰叭砰叭,把花轿送到了土楼大门前。花轿停稳之后,“新郎”弘岩上前,用折扇敲了一下轿门。“新娘”伸脚轻轻踢开轿门,由媒人婆牵着下轿,随手抛撒一肚兜的花生、糖果、橄榄、红枣。在一伙小孩围抢花生、糖果、橄榄、红枣之时,“新郎”打伞牵着“新娘”,跨过大门前正燃烧着的一小堆芦箕,踩过一个以示驱邪的簸箕,有条不紊地来到祖堂。

我以游戏的角色扮做“新娘”,而弘岩一本正经,活脱脱一个喜滋滋的“新郎”!

司仪高喊着“夫妻恩爱幸福万年长”、“生龙生凤代代吉祥”、“早生贵子屙到一床”等吉话。司仪每喊一句,围观的人群就大声应和一句:“有啊!”我使劲抿住嘴唇,才未笑出声来。·

拜堂之后,司仪高喊一声“送入洞房”,整个仪式就落下了帷幕。待众人哄散之后,弘岩轻轻掀下我的红盖头,我看见了他那张沉醉在巨大幸福之中的脸,心里不由悚了起来。

“新郎”激情喷涌地吻着“新娘”,我大受感染,一手半抱着他的腰,一手摩挲着他的头部。他吻着,吻着,竟伸手撩开我的衣摆,揭开我的胸罩,将嘴巴拱进我的胸部,忘乎所以地将我的半个乳房吞进嘴里,另一只手连搓带揉我另一只乳房。我闭住眼睛,美美地享受着这带着巨大震撼力的激情,温情地将他的头抱在怀里。他大受鼓舞,越吻越有劲,越火热。与丈夫分居了这么久,我已过了将近一年的无性生活,总以为自己在性事上早已冷淡,谁知在弘岩的撩拨下,心中那股欲望之火喷礴而出,烧得我全神滚烫肌身颤栗,几乎要融化在他的热吻之中。

半推半就中,“新娘”被“新郎”剥去了亵衣。他吻遍了我的全身,他的吻落到哪里,我哪里的部位就涌起冲动的喜悦。我已被他爱抚成岩浆奔涌的火山。我发出含混不清的呓语时,他抓住时机欲向我的胴体发起冲刺。霎那之间,我猛地打了个激灵,清醒地意识到“婚礼”将上演假戏真做的一幕。说时迟,做时快,我一个翻身去推开压在我身上的“新郎”,由于用力过猛,竟把“新郎”推落床下。“新郎”一跃而起,又把我扑翻在床,雄纠纠地向我挺来,我挣扎着,在他肩上、手腕上、胸上、臀部用力地又撕又扯又拧,并在我牙齿能够得着的地方乱咬。我激烈的反抗更刺激了他征服异性的雄威,一番拼搏之后,我毕竟体力不支,我悲凄地闭上眼睛,决堤的泪水带着屈辱和愤怒滚滚而下。

“你为什么要伤害我?!”我竭尽全力地大吼起来。他在正要进入我的瞬间猝然停了下来,怔怔地望着我。接着,他为我穿好衣服,再把自己的衣服套好,上前捧住我的脸庞,柔柔地、细心地吻干我脸上的泪珠。

我的脸上渐渐荡漾起含羞带泪的、无声的笑容。我扑进他怀里,哽咽着说:“对不起,我的弘岩。”

“是我对不起你,伤害了你。”他满脸凄惶悲怆地说。

“今生今世,我们只能有柏拉图式的爱情。”

“也许,这就是命。”他无限悲哀地叹了口气,语调是那么的伤感,“命中注定,有些珍贵的东西,只适合淡泊,只适合精神上的拥有,而不能实实在在地占有。”

“如果我们做了世俗上的情人,我觉得是对真正的爱情的亵渎。那么,我会看不起你,也会看不起自己。”

“我也知道。”他笑了笑,笑中明显带有悲悯的神色,道,“有一种爱情,叫做残酷加绝望。”

“我能承担红杏出墙的虚名,但我不能,不能违心地满足你。”

“我尊重你。”他拢了拢我的头发,紧紧地拥着我,郑重地说。

“我们分手吧!”我心如刀割,但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不!”

“为什么?”

“我要做你一生一世的绿、颜、知、己!”他正视着我的眼,认真地说。

“好吧!”我迎着他灼热的、深情的目光,坚决地点了点头。

“新婚”之夜,我们相拥而眠,没有逾越男女之间那最后一道鸿沟。第二天我们依依不舍地离别时,我既伤感又是感动,又羞愧又矜持,百感交集,问:“我知道你很想得到我,得到我精神上和身体上的一切,你最终放弃了最后的冲动和激情,你会后悔吗?”

“不!”他嘴里蹦出脆梆梆的回答。

  

 
在客家土楼“新婚”之夜功亏一篑之后,弘岩忽然断了和我的联系。直到三个月后,他才重新和我通话,并和我在网上视频聊天。他把在网上下载的大谈特谈做爱诸多好处的文章发送给我,我猜想他一定想我都快想疯了,连做梦都在渴望实实在在拥有我的一切。

“我是不是太残忍了?”我无数次地问自己。我觉得自己确实很残忍,也很自私,但我清楚,有一种爱只能用来怀念,用来守望,该放弃的还是要放弃,尽管下定放弃决心的时候,一颗渴望完美爱情的心会伤成百孔千疮会裂开津津淌血的永远不会弥合的伤口!

通过雇请私家侦探秘密监控我行踪的丈夫,轻而易举地掌握到我和弘岩在土楼举行“婚礼”的证据。他破天荒地找到离群索居的我,我本以为他会暴跳如雷,谁知他轻描淡写地问我有没有想到后果和今后的打算。他临走时,故意漫不经心地告诉我,弘岩的妻子死活不愿离婚,闹得天翻地覆。

“我所要的,只是绿颜知己,而不是情夫。”我给了丈夫一个明确的答案。丈夫似看外星人一样地看着我,觉得我的答案不现实也不可思议。

在对我实施“玫瑰雨”狂轰狂炸之后,弘岩又突然有一段时间没了音信。直到上个月,他打电话给我,要我给他当人体艺术摄影模特,我问他为什么要选我当他的模特,他说,我的身材是比天使更天使比魔鬼更魔鬼的身材;我的眼神是他今生今世见到的最深刻最生动最摄人魂魄最值得精读的眼神;我的身上有超脱尘世的几乎绝版的基因;更主要的是,我答应他做我一生一世的绿颜知己,我一定不会拒绝。

当然,我没有拒绝,但我提出了条件,他以我为模特的人体艺术摄影作品只能有两个读者,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弘岩;他可以拍摄我的胴体,但不能侵犯我的胴体。

以爱情的名义,以“绿颜知己”的名义,弘岩保证遵守他的承诺。

拥有弘岩这个“绿颜知己”的前后一段时间里,我总觉得自己的人生处于攀岩状态,我和弘岩的感情处在悬崖峭壁,稍有不慎就会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我的情感世界充满了冥想和悸动,真想不顾一切把自己的爱完整地交给倾心相爱的“绿颜知己”,又想独自远走高飞让:自己从弘岩的视线里彻底消失。矛盾的心把我折磨得丧魂落魄,似野鬼,似闲魂,游荡在这个令我悲欣交织的世界。

离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总是失眠,神情恍惚,眼神空洞而无助,满脸呆滞,有天晚上甚至做了这样的恶梦:弘岩,我的“绿颜知已”,我的“峭壁上的艺术体操”,我的“岩壁芭蕾”,从悬崖峭壁上脱落,坠落下来———坠落下来———坠落下来———

这天清早,我迷迷糊糊之间被手机铃声惊醒。电话是丈夫拨来的,他说,弘岩刚坐上火车,已经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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