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辈子,我再嫁你

    深冬的清晨,路上行人不多。太阳明亮的光辉覆盖大地,却温暖不了冰冷的空气。韩雪裹紧身上的米白色大衣,略显焦急地望着远方。
  前方,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由远及近,韩雪甜美的笑靥仿如一朵盛开的蔷薇在寒风中吐艳。韩雪快速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陆一鸣。一个多星期了,韩雪只能在公司里远远地看陆一鸣几眼。他不知道,她有多想他,看不见他,她有多伤心,所有的快乐都因他不在身边而离她远去。现在韩雪终于又可以触摸到他的身体,嗅到他的气味,感觉到他的体温。原来冬天也可以这般温暖。
  陆一鸣的眼睛忧伤中带着丝丝柔情,他缓缓地抱住韩雪娇小的身躯,然后越抱越紧。陆一鸣闭上眼睛,享受着飘在鼻翼的淡淡清香。如果能一辈子抱着她,一辈子享受这令人宽心平静的清香,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陆一鸣皱紧了眉心,心开始隐隐作痛。
  韩雪偎依在陆一鸣的怀里娇嗔地说道:“一鸣,这些天你怎么这么忙,我们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陆一鸣没有回答,只是眉心皱得更紧了。
  韩雪抬起头,她要好好看看这个男人。可是她万万没想到看到的是一张憔悴而忧伤的脸。怎么会这样,以往那张沉稳帅气,精神焕发的俊颜哪去了,那个不畏险阻,所向无敌的常胜将军哪去了。为什么她的一鸣会形容枯槁,仿佛历经了一场大灾难。韩雪睁大了惊愕的眼睛望着面前的男人,在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一鸣看了一眼韩雪,又立刻将目光移开:“小雪,我们走走吧。”
  韩雪没有反对,跟着陆一鸣慢慢地向前走。陆一鸣目视前方,表情僵硬。韩雪紧紧跟在他的身旁,盼望着他能对自己说些什么。
  “小雪,如果我离开了你,你一定要比现在更快乐地生活。”陆一鸣不带任何感情地说。
  韩雪突然停住了脚步,眼睛睁得更大了。她木木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陆一鸣直直地站立着,目光依旧向前,表情依旧僵硬。努力了几次,他终于说出了下面的话:“我的意思是,我可能,不能再陪在你的身边了。”
  “你不要我了?”韩雪抓住陆一鸣的胳膊大声问。
  陆一鸣握紧拳头不说话,额头上显露着道道青筋。他的眼睛里闪现着晶莹的东西,被很努力地包裹在眼框里。
  “陆一鸣!”韩雪不顾周围投来的诧异目光,高声叫道“一个多星期不见我,刚见面就要说分手,你在耍我玩吗!我告诉你,想甩掉我,不可能。”
  “小雪,我不是这意思,你听我解释。”陆一鸣急了,声音丝丝颤抖。
  “我不听。陆一鸣,我讨厌现在的你。”韩雪泪流满面,负气而去。
  陆一鸣急呼韩雪,可是韩雪的步子却越来越快,是恨还是气,她不清楚,她只知道要尽快离开,因为她害怕亲耳听到陆一鸣说出分手两个字。
  突然,韩雪发现听不见陆一鸣的声音了。难道他连追上来的打算都没有了吗?难道他想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结束这段感情吗?难道他对自己一点也不再留恋了吗?韩雪放慢了脚步,泪洪水般倾泄而下,仿佛一世的眼泪都在这一刻流尽。
  然而,让韩雪没有想到的是,陆一鸣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并且一把将她抱起放在肩上就往回走。韩雪又惊又怒,拼命地叫喊,不停地捶打着陆一鸣的后背。可是韩雪所做的一切根本无法阻止陆一鸣,他一手抚好韩雪的上身,一手抱紧她的双腿,大步向前走去。
  走了一路,韩雪喊了一路,行人惊诧的目光也跟随了他们一路。终于来到了陆一鸣的家,他像抱着一个易碎的瓷器一样小心地将韩雪放下。
  一路的捶打和喊叫消耗了韩雪不少的体力。她用水蜜桃一般的眼睛望着陆一鸣,攥着衣角的双手不停地抖动。
  陆一鸣在韩雪的对面坐了下来,他双手抱头,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其实我早就应该告诉你一切的,只是我一直没这个勇气。”
  陆一鸣停顿了一下,但没有等到韩雪的回应,苦笑一声继续说下去:“这些天我一直都在陪另一个女人,她是我的未婚妻。”
  犹如当头一棒,韩雪的脑袋嗡地一声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来不及伤心,来不及发怒,韩雪扑上前抓住陆一鸣的胳膊大叫:“你说什么?你说的不是真的,你是在骗我,这不是真的。”
  “小雪,这是真的。”陆一鸣红着眼睛说,“我们在八年前就相恋了。当时若不是因为她父母有门弟偏见,嫌贫爱富,我们早就结婚了。而我也正是在她以死威胁她父母的情况下才来到了这里,用八年艰辛的打拼换来一次踏进她家门的机会。也正是因为来到了这里,我才遇见了你。”
  “既然你有未婚妻,为什么还要来惹我?”
  “我……”
  “既然你选择了我,为什么还要再去找旧情人。”
  “小雪。是她在十天前从老家投奔我来的。她一到这就病倒了,这些天,我一直在医院照顾他。”
  “那你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
  “我……”
  “是要和我分手吗?甩掉我与你的未婚妻重温旧梦?”
  “小雪,别这样说。”
  “那你要我怎么说,乖乖地离开你,然后祝福你们?”
  “难道你要我在这种时候置她于不顾,任她自生自灭?”
  “那我怎么办?陆一鸣,你想过我吗,你想过我的感受吗?你这个骗子,你这个伪君子。”

  
  “小雪,你听我说。”
  “我不听。”
  韩雪夺门而去,空留陆一鸣独自哀伤。面对大开的房门,陆一鸣一拳捣在茶几上,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玻璃化为了碎片,滴落的鲜血在一地亮晶晶的玻璃片中散开成刺眼的红。
  第二天,韩雪和陆一鸣都没有在公司出现。
  每三天,他们在公司的门口相遇。可此时二人已形同陌路。表面上平静的韩雪因过分心痛一直躲在洗手间,拼命地压抑自己的感情,拼命地抑制泪水流出。她跪在地板上,感到自己的心正在碎成一片一片。陆一鸣一整天呆在办公室里滴水未进,像个被抽掉灵魂的躯壳。
  就这样,两人在折磨与被折磨中度过了两天。第四天的晚上,他们终于又见面了。
  那天晚上大约九点钟,韩雪正在加班处理文件,在保安部工作的一个小同乡跑来告诉他,陆一鸣喝醉了酒和人打架,被带到了保安处。韩雪想都没想直奔保安处。
  在保安处的办公室里,陆一鸣鼻青脸肿地瘫在椅子里,一个嘴角沾满血迹的小保安委曲地坐在一旁。
  韩雪看见陆一鸣的样子鼻子一酸泪就流了下来。当晚值班的王队长见状把韩雪拉到一旁,小声对她说:“陆总今晚喝多了,醉熏熏地在公司楼下进进出出。刚来的保安小林不认识他,以违反公司规定欲将他带回保安处。两人进而发生争执,最后竟打了起来。”
  “这件事知道的人多吗?”韩雪问。
  “除了你我,当事人,你的同乡,其他人应该不知道。”王队长回答。
  “王队长,我想请你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样对陆总,对公司都有好处。当然,小林的医药费我来出。”韩雪止住泪严肃地说。
  “这个……”
  “王队长,你知道陆总在公司的地位和影响,如果他出了事,将会直接影响到公司的声誉。况且陆总最近刚为公司做成了一笔大生意,董事长对此非常满意,这个时候如果用这些小事去烦挠董事长可不是明智之举。而且你也知道,董事长一向很器重陆总的。”
  “我知道了。韩会计,我会处理好今晚这件事的。”
  陆一鸣被韩雪带回了自己的家。在韩雪家里,陆一鸣像个孩子一般,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韩雪为他洗伤口,上药。
  处理完陆一鸣的伤后,韩雪在他的对面坐下来。“你不知道公司的制度吗?”韩雪问。
  “知道。”陆一鸣回答。
  “那你还明知故犯。”
  “我只是想见你。”
  “想见我不一定用这种方法。”
  “可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陆一鸣急切地解释,“如果我去找你,你一定不会理我,我只有用这种方法见到你。”
  韩雪把脸别到一边,她不想看到陆一鸣的眼睛,她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可是眼泪却已经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你已经有了未婚妻,还来见我干嘛。”
  “她,我会尽心照顾。可是我想你,小雪,我管不住自己,每分每秒都会想你。”陆一鸣无声地哭了。
  “可你已经作出了决定。未婚妻一来你就不要我了,现在还说什么想我。你这么做是在折磨我,你怎么这么狠心,看到我心痛会让你快乐吗,会让你未婚妻快乐吗?”韩雪声嘶力竭地哭喊着,眼前一片模糊。
  陆一鸣一双泪眼痛苦地望着韩雪,一颗心仿佛被野兽嘶咬般地疼。以前,无论是在家乡备受凌辱,还是初来杭州艰辛地打拼,从没让他这样一个五尺高的汉子感到走投无路。可是现在,他却感到从未有过的绝望。
  韩雪站起来走到陆一鸣的面前,泣不成声地问:“一鸣,我们之间真的就完了吗?你就这样绝决地要离开我?我真的不如你的未婚妻,真的无法挽回你的心了吗?”
  “小雪。”陆一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果我等到她的病好了,向她提出要她把你让给我,可以吗?”
  “小雪,她病得很重,短时间内不会好的。”
  “我会等,等到她完全康复。”
  “在这期间我必须照顾她,没有时间再陪你了。”
  “我不在乎,只要你能回到我身边,我什么都不在乎。”
  韩雪急切地盼望着陆一鸣的回答,希望得到他的肯定。她的心跳得厉害,好像马上就要从口中蹦出来。她紧张万分,生怕陆一鸣不同意,那样她等于失去了半条命。
  陆一鸣轻轻擦去韩雪脸上的泪水,一字一句地说:“这件事由我去对她说,我要对她负责,也会对你负责。但在她的病好之前,答应我,不要告诉她一切。”
  韩雪急忙点了点头,她答应,什么都答应,只要他能回来。
  周末,韩雪精心打扮一番后去医院看望陆一鸣的未婚妻。这件事,韩雪事先没有告诉陆一鸣。
  在医院的病床上,韩雪见到了她。那一刻,韩雪理解了贾宝玉关于女人是水做的想法。她身体修长,略显单薄。脸色苍白,却从容淡定。一双含露杏目上闪动着蝴蝶翅膀般的浓密睫毛,目光柔和得像和煦的春风。
  韩雪告诉她自己是陆一鸣的好友,代表公司的同事来看望她。善良的她相信了韩雪,并且说了许多感谢的话。然而这些感激之言却令韩雪的双颊发烫。
  交谈中韩雪了解到她是一个听话乖巧的女孩,但就是这样一个父母眼中听话乖巧的孩子为了一个男人第一次违背了他们的意愿,并且以死相逼。韩雪不知道看起来柔弱如柳的她是在怎样的心境中下定了那样坚定的决心,又是以怎样的心态独自一人为了一个承诺苦守了八年。但韩雪明白一点,陆一鸣对她来说就是全部。

  
  当天晚上,韩雪第一次喝起了闷酒。她心里不舒服,像是压了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她希望酒精可以帮助她减轻郁闷,可是欲醉却愈清醒。
  那晚,陆一鸣来了。他脸如死灰,目光呆滞。在韩雪的面前坐了很久,烟抽得很凶,整间屋子都弥漫着浓烈的烟味。当他抽完最后一根烟时,一把夺过韩雪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你今天去看她了?”陆一鸣终于开口说话。
  “是的。”韩雪回答。
  之后又是一阵沉默。
  “今天她的检查结果出来了。”过了许久陆一鸣才又说话。
  “结果怎么样。”韩雪问。
  “癌症,晚期。”陆一鸣的声音微弱得一阵风都可能吹断。
  韩雪身体内刚刚起作用的酒精眨眼间失去了效用。陆一鸣宣布的结果像是对她的死刑宣判。癌症晚期,就是说他的未婚妻已经没有康复的可能了,那也就意味着她永远也不能说出心里的话,永远也不能要回心爱的人。韩雪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掏空了,只剩下一副皮囊往深渊里下坠。
  “我不能告诉她我爱上了她的未婚夫,我不能请求她成全我们,我们不能再回到以前的日子,我再也不能留在你身边。陆一鸣,你告诉我,是不是?”韩雪睁着空洞的眼睛问。
  “小雪,我对不起你。”陆一鸣跪在地上,不停地扯着自己的头发。
  “难道这就是对我抢别人未婚夫的惩罚?可我并不知道内情,我只不过爱上了一个我爱的人,这有什么错。”
  陆一鸣一把抱住韩雪,不停地道歉:“小雪,都是我的错,我是个混蛋。我让她用最珍贵的青春苦等我八年,最后却不能圆满,我让你伤心欲绝,痛不欲生,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韩雪趴在陆一鸣的怀里号啕大哭。除了痛哭,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临近年关,韩雪向公司辞了职准备回老家。
  车站,陆一鸣来送韩雪。他们默默地站着,相对无语。站台上的冷风成了他们的代言人,诉说着心中的痛楚。
  “小雪。”陆一鸣决定对韩雪说些什么,毕竟以后再也没有这种机会了。
  韩雪打断陆一鸣的话,幽幽地说:“我不怪你,我知道你真心爱过我,这就够了。我知道在她所剩不多的日子里不能没有你,你就是她的依靠,她的支撑,所以你不能抛弃她,就算是你对她的补偿吧。我也不能在这种时候和她争,不能和一个时日不多的女人争爱人,况且你还是她的未婚夫。也许这就是我们三个人的宿命。一鸣,下辈子,你早点来杭州等我,等着娶我。那时,我一定嫁给你。”
  “好,下辈子我一定提前十年来等你。如果你遇到了别人,我也会把你抢过来。”
  列车开动,载着韩雪离开了这座美丽而又难忘的城市。阴霾的天空下起白雪,轻盈的雪花飘洒大地。那一片片的白就如那一段段的往事,落地后虽会融化,但根已埋入地下,融入了大地的经脉。

赞(0)
未经允许不得转载:睡前小故事 » 下辈子,我再嫁你

评论 抢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