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欲时期的爱情

  1976年,我上了大学,那是一所工科大学。我们班的人,最大的年纪已有三十七八,最小的只有十五六岁;最远的来自内蒙辽宁,最近的就是本校子弟。
  上学的第一天,老师就交代了学校的政策:上学期间不许谈恋爱,违者会被处分甚至开除。都上大学了,还不准谈恋爱呀。我估计年龄大的同学都得倒吸一口冷气。但是,政策就是政策,政策就是要把这个“最”字格式化,让其成为普遍真理。而大部分同学,考虑的都是实际问题,还有一些个人的小算盘,比如留校啊,农村来的学生还希望学校能分配好一点的工作啊,等等。所以,大家对老师也都很尊重和服从。
  我们的女生宿舍,是8个人一间房,上下铺。宿舍里有两个上海女生,她们俩的生活习惯比较相仿,人也合得来。平时,大家在一起聊天,她俩会突然改说家乡话,我们就知道,她俩正在说什么不想让我们知道的秘密。
  到食堂打饭,她们也一起去。上海人很会扳着指头过日子,她俩把各自的饭票放在一起,买饭的时候荤素相间。上海人胃口小,还可以节约一些饭票,到月底,她俩又把多出来的饭票、肉票卖出去,变成了现金、变成了零花钱。
  一天,两个上海女孩中的一个,把她的上铺拾掇干净,把二人的行李往上一放,再把蚊帐往下一放,两人就挤在一起睡了。在中国的上世纪70年代,人们脑子里面从未有过同性恋这个词,大家的思想都纯真洁净,两个女孩再好,也好不到那个“恋”字上去。一男一女,睡到一个床上,那是要经得起检验的;二女或二男,睡到一张床上,天经地义,没人会说半个“不”字。
  同班的女孩们突然发现,这是一种很好的生活方式。在这大学四年之中,可以有一个人陪伴你,生病了会有人照顾;上晚自习时,有人帮你占位置;情绪不好时有人倾听;周末有人一起去看电影,不是爱情,胜似爱情。因为,还可以公开地肩并肩甚至于手拉手(视这二人的肉麻程度而定)地走在一起,不会担心受处分,也不会担心毕业后影响分配。

  于是,好像一场疫情,女孩们都快速地成双配对,寻找着爱情的替代品。而且,越到后面越恐慌,因为别人都配对完了,自己还孤独着,那绝对是可耻的。最后的两三对,几乎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胡乱凑合的。总算有一天,我发现全班18个女生,一个不落地配成了9对。
  我也不例外,几乎是毫无争议地就被本地一位女孩,主动地将我与她配上了。其方法,可以教一下那些有了意中人却还未成功的单身女孩:某一天起,我回到宿舍,发现我的饭盒被那位女孩拿走了,不一会儿,她就从食堂打回了香喷喷的饭菜。等我吃完饭后,她几乎是抢过我的碗来,冲到水池洗碗去了。在享受了多次田螺姑娘的“柔情蜜意”之后,一向懒散的我,终于被“征服”了。尽管我一直不是个肉麻的人,但还是皱着眉头,由她挽着我的胳膊,在学校里招摇过市。不过,由于我俩都是本地人,下午下课后,就各自回家去了。所以,我的享受也就限于中午。
  我后来常常想,幸亏班上女生是双数,如果是单数的话,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来。从那时开始,班上的女生都是出双入对的。上课时的座位也自动地调在了一起,复习时,两个女孩头挨头,窃窃私语,男生想要插句话,不是那么容易。当然,在周末的时候,也有男生邀请女生去看电影的,但一邀请就是两个。更多的时候,闹不清楚谁是谁的电灯泡。
  一天晚上下雨,一个男生主动要借雨衣给我,最后我发现,他实际上是要借给跟我在一起的女孩。还有一次,我被一位女同学“盛邀”到峨眉山旅行,到那里之后,才发现还有一位男生同行,回来后,班里已经“盛传”他俩的绯闻。到后来,“乱花渐欲迷人眼”,“二人行”有时变成“三人行”或“四人行”,男生们走马灯式地与女生“友谊”过来“友谊”过去,但始终不变的却是两个女孩的组合。 #p#分页标题#e#
  终于,生活和学习都翻过了70年代这一页,我们毕业了。在毕业和就要离开学校之际,我们班的男女组合发生了剧变。九对假凤虚凰中,起码有一半,这时公开和某位男生出双入对;公开地和他肩并肩甚至手拉手(视这二人的肉麻程度而定)地走在一起,和他在公共食堂中,同在一个饭盒里吃饭。现在,开始能够看到他们和她们的组合:哦,原来是这样。让我疑惑的是,他们到底是在何时何地,使用何种手法,成功转型?看来,我不在校的那些夜晚,在这些貌似双胞胎们出出进进的背后,其实一直是暗潮涌动啊。而那位一度与我同坐同行的女孩,也在毕业不久后,飞快地、正常地结婚生子,与我渐离渐远。
  禁欲时期的爱情,如同战争时期的谍战一样,都有自己的一种方法,那就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禁欲时期的恋人们不用人教,全都深谙此道。
 

赞(0)
未经允许不得转载:睡前小故事 » 禁欲时期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