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小故事 一
操场上的篮球赛正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突然下了一阵暴雨。这场雨来得是如此之快，以至于谢小迟同学还没有反应过来，浑身上下的每一处干燥的地方就被一扫而空。
他拖着湿漉漉的身体，抱着篮球，最后一个冲到台阶上。还没站稳，拥挤的人群里蓦地传来一声尖叫。因为雨势凶猛，声音很快被淹没，没有引起谢小迟的注意。他抽出一只胳膊，擦擦额头上的雨滴，自娱自乐地想，幸亏我跑得快，要不然，砸都砸死了！
这时，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兄弟，抬抬脚好吗？”
谢小迟转身看了看声音的来源，又飞快地瞅了瞅脚下，这一瞅不打紧，立刻魂飞魄散。
脏兮兮的球鞋下面，是另一只鞋子，而且还是一只高跟鞋的鞋尖。
谢小迟触电般抬起脚跟，连声说对不起。
那女孩缩了缩身子，缩到旁边男生的怀里，“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蓦地，谢小迟注意到女孩的脸，心里顿时涌上一股异样的感觉。就在这场雨来临之前，他还见到过这张脸，当时她正坐在篮球场旁边的看台上，专心致志地注视着场上比赛的状况。第一眼，谢小迟就觉得这个女孩很不一般，因为她的沉静，和身边那些拉拉队似的女观众形成鲜明的反差。更重要的是，她很漂亮，即使放在人堆里，也会闪闪发光。
可惜，一场雨之后，心仪的女孩就变成有男朋友的人了。而女孩的男朋友，就是刚刚和他合作过的队友。残酷的事实让谢小迟的心脏潮湿，他恨透了这场雨。
短暂的沉默之后，谢小迟别有用心地问了一句：“兄弟是不是常来呀？我看你球打得不错。”
“是啊，常来。”
“怎么以前没见过你呢？”
“也许是因为没有合作过，就没有印象吧。”
“那以后找机会切磋一下，兄弟手机号多少？”
他们相互交换了姓名和手机号，然后，开始漫无边际地闲聊。
女孩夏嫣嫣说：“我是大二的。”
夏嫣嫣的男朋友说：“我是大三的。”
谢小迟兴高采烈地说：“缘份呀！我也是大三的。看起来你女朋友不是本校的吧？”
“她是政法学院的，今天来找我玩。”
“太巧了，我有一个朋友，也是政法学院的。”
“是女朋友吧？”
谢小迟假装不自然地摆摆手：“是前女友，已经分手了。呵呵。”
就这样，他们一起聊了很多毫无意义的话题。然而，对谢小迟来说，这些谈话是必不可少的，如果他想成功融入他们的世界，或者换句话说，融入女孩的世界，他就必须试探。
雨停的时候，他们结伴沿操场走了一段路，然后各自散去。
二
秦川的公交车在半路上徐徐而行的时候，突然下了一阵暴雨。雨势磅礴，豆大的雨滴把车窗砸得叮当作响。司机开了雨刮器，还来不及刮干净，立刻又是迷糊一片。透过这层混淆不清的玻璃向外看，咆哮而过的雷电像是要撕裂这个世界。秦川的目的地是政法学院，那里有他的女朋友。两年来，每个周末他们都要见一次面，不是女朋友来找他，就是他去找女朋友，或者他们各自走一半路，在市中心碰头，一起逛街、吵架，然后分道扬镳。对于这条始终不变的路，他已经烂熟于胸，相信把他放在沿途任何一个角落，他都会在三秒钟之内叫出它的名字。今天，秦川想给女朋友一个惊喜，在她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突然站在她面前，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从天而降，这难道不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吗？
这场雨下得很有耐心，车到终点站的时候，雨势还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然而，没有带雨伞的秦川一点也不担心，他反而另辟蹊径地认为，如果自己以一副落汤鸡的可怜模样出现在女友面前，她一定会十分感动，所带来的浪漫效果也就不言而喻了。说不定上一次吵架的事，看在他用心良苦的面子上，她也就不再追究了。 #p#分页标题#e#
秦川义无反顾地从公交车上跳下来，全身上下立刻暴露在雨水中，半分钟不到，上半身已经没有一处干燥的地方。他迈着慢悠悠的步伐，得意洋洋地仰着脖子：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突然，头顶上出现了一片蔚蓝，耳边传来噼噼啪啪的雨滴砸落伞面的声音，鼻端跟着袭来一股淡淡的香水味。秦川惊奇地转过头，眼神猝不及防地和一张微笑的面容相撞。那是一张女孩的脸，甜甜的，充满助人为乐的热情。
秦川的心脏迅速地跳了一下，连忙扯开嘴角，“谢谢你！”
“不客气。”
雨伞很小，勉勉强强能挤下他们两个，路上时不时地还会出现积水，所以，秦川只有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害怕撞到对方的身体。在跳过一片水洼的时候，女孩脚下一滑，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倾倒，秦川飞快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这次，轮到她说谢谢了。
为了结束这种尴尬的局面，秦川问：“你是这个学校的吧？”
女孩回答：“是呀，你呢？”
“我不是，我是南大学城的。”
“那你来干什么呢？”
“哦，我来找我朋友。”
女孩的眼神恍惚了一下，不好意思起来。
秦川赶紧补充说：“是一个普通朋友。”
女孩抿嘴笑了笑：“他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我认识。”
“呃，”秦川顿了顿，“不用了。我们说好在茶餐厅见面的，你把我送到那里好吧？”
这就是说谎的代价，为了圆谎，你必须接着说谎。
三
谢小迟回到宿舍的时候，看见林涛正在用他的电脑聊得热火朝天。不用猜也知道，他在和一个叫“蝶衣”的女网友甜言蜜语呢。
窗外已经雨过天晴，明晃晃的阳光像是被雨水彻头彻尾地冲刷过一遍，晶莹透亮，没有一点杂质，穿过薄薄的窗玻璃折射进来。
谢小迟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再把湿衣服换下来，准备拿出去洗，突然，手机传来两声尖叫。他忙不迭地抓在手里，又大失所望地放回去。
等他洗完了衣服，林涛告诉他说：“你的手机一直在响。”
谢小迟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屏幕上共有三个未接来电，他随手回了一条短信，又放回原处。然后，搬了把椅子在林涛身边坐下，问：“你女朋友走了？”
林涛嘿嘿一笑：“她不走，我敢这么聊吗？”
谢小迟决定寒碜她一下：“你脚踏两条船，不觉得内疚吗？”
“这不是脚踏两条船，这是两种不同的恋爱方式。”
“一个正大光明，一个偷偷摸摸，是不是？”
林涛无奈地叹口气：“老弟，除了要回你的电脑，你还有什么事吗？”“有。”
“什么事？”
“今天，我邂逅了一美女，不过，她有男朋友了。”
“他们看起来是不是要分手的样子？”
“不是。”
“那你就没机会了。”
谢小迟说：“所以我才来请教你。”
四
夏嫣嫣没有想到，她在回学校的路上，会突然收到秦川的短信。短信里面说：“我来学校看你了，你在哪里？”
夏嫣嫣心慌意乱的同时，又有一点庆幸，她想，幸亏及时和小舟分开了，没有答应他留下来一起吃午饭的要求，要不然，无论如何也无法在两个小时之内回到学校的。现在，好歹已经在公交车上。
夏嫣嫣回短信问：“你来干什么？” #p#分页标题#e#
“我来看你呀，乖！”
这个字眼，让夏嫣嫣顿时不知所措，她握着手机，漫无目的地望着窗外。因为刚刚下过雨，车窗上留下一道道干涸的雨渍，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也就没有回。
不知不觉中，夏嫣嫣脸上出现了一层含糊不清的笑容，像是在为自己的行为内疚，又像是为不可捉摸的未来担忧。她想起一个星期之前，她和秦川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两个人在喧闹的市中心吵得不可开交。最后，夏嫣嫣说，咱们分手吧。秦川听了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可能认为夏嫣嫣之所以这么说，纯粹是为了刺激他，所以，他在盛怒之下，刻意摆出一条决绝的背影来回敬她。其实，夏嫣嫣根本不是说着玩的，在此之前，她已经考虑很久了，即使不吵架，她也会向秦川坦白的。当天晚上，她给秦川发了一条长长的短信，在里面详详细细地总结了他们必须分手的原因，可惜一直没有回复，也不知道他收到没有。夏嫣嫣觉得，在他们交往的两年里，已经给对方带来了太多的痛苦，如果不分手，她看不到任何继续走下去的希望。
就在那次争吵之前，经朋友介绍，她认识了现在的小舟。这件事，虽然不是促成分手的决定因素，却也在无形中给分手提供了契机。
现在，秦川又来找她了，该怎么向他解释呢？这是目前夏嫣嫣面对的头等大事。
五
夏嫣嫣下了公交车，沿着潮湿的路面往学校对面的茶餐厅方向走。因为不久前秦川给她发短信说，他正在去那里的路上。
然而，夏嫣嫣却扑了个空。她的目光自从进门那一刻起，就没有停止过搜寻，秦川就像跟她玩捉迷藏，始终没有出现。
夏嫣嫣隐隐有点生气了，她不敢保证秦川是不是在骗她，可是，鉴于他以前的表现，很可能是他等得不耐烦了然后提前离开。让你多等一会能死啊？以往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夏嫣嫣都会忿忿不平，她觉得，如果一个男人不肯在时间上对一个女人做出让步，那只能证明，他已经对这个女人失去兴趣，不再愿意宠她，甚至不再爱她了。
如果不是念在对秦川心怀愧疚的份上，她一定会关掉手机，可是现在，他冒雨赶过来了，而且自己对他还有话要说，不见一面是不行的。想到这里，她准备给秦川发个短信。
然而，就在她举起手机的刹那，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是室友朱朱的号码。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紧张：“夏嫣嫣，你走到哪啦？”
“我已经回到学校了，怎么了？”
“刚才……你猜我看见谁了？你一定猜不到！我看见秦川了！”
“哦？”
“我去超市里买东西，一抬头，看见他从茶餐厅里走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位挺漂亮的女孩……”
夏嫣嫣张了张嘴巴，没有发出声音。
“你怎么不说话啦？夏嫣嫣你不要难过呀！”
“哼！我才不会难过呢！谢谢你呀朱朱，我在我男朋友那儿玩得很好。”
她挂了电话，长长地舒了口气：我说呢，他怎么不肯等我了！原来是和新交的女朋友一起来的啊！
夏嫣嫣径直离开茶餐厅，往公寓楼的方向走，一路上，为了配合自己若无其事的心情，她每一步都走得趾高气扬，尽量目不斜视。
六
谢小迟在林涛的指点下，试着给夏嫣嫣的男朋友发了一条短信，短信的内容是这样的：哥们，有没有兴趣参加一场友谊赛？
当然，友谊赛是杜撰的，万一对方答应的话，到时候再将计就计。反正林涛是体育协会的副会长，组织一两场比赛是轻而易举的事。
自从短信发出的那一刻起，谢小迟就在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他还完全不了解这个人的性格，万一对方压根就不甩自己，那无疑是一件麻烦事。他和夏嫣嫣更进一步的机会，就接近于零了。 #p#分页标题#e#
幸亏，苏小舟是一个有礼貌而且热衷于篮球运动的人，没有让他等太久：“麻烦问一下，跟哪个学校比啊？”
谢小迟按照原计划回复：“政法学院。”
“哈，是我女朋友的学校啊，那还可以比一比。具体什么时候？”
“这个周末，不是星期六就是星期天，等定下来再通知你。”
“那好，我就大义灭亲了。”
发完了短信，谢小迟觉得世界如此美好，他在地板上嗵嗵嗵跳了三下，把天花板当篮筐，做出暴扣的姿势。因为太激动，差一点崴了脚。
七
田晓菲离开林涛回学校的时候，两个人在公交车站卿卿我我了好大一会。她仰着脖子试探般地望着林涛的眼睛：“没有我在身边管着你，你可不能变坏呀！”
林涛坦荡地一笑：“放心吧，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不行，你得发誓。”
“你们女孩怎么……”看到田晓菲无辜的眼神，他只好把这句话硬生生地咽下去，“好吧，我发誓。发誓只爱你一个，永远不变心！”
“不行，还不够。”
“怎么还不够？”林涛有点着急了。
“你还没说报应呢，万一真的变心了怎么办？
林涛勉为其难地叹了口气，“好吧，嗯……”
田晓菲给他出主意：“就说如果你做了对不起我事，就怎么怎么样。比如，拿不到毕业证，比如，被卡车撞死，比如……”
林涛赶紧打住她：“就拿不到毕业证好啦。”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寻思着：果然最毒妇人心啊！
“那你把它们连起来说一遍。”
林涛做出休克的表情：“救救我吧！”
“你不说，就证明你心里有鬼！”
在她犀利的目光逼视下，林涛终于扛不住了，只好举着胳膊把那句诅咒般的誓言从头到尾一字不拉地念了出来。
田晓菲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这时候，耳边响起二十八路车熟悉的报站声。
八
夏嫣嫣一路忍着莫名其妙的怒气回到宿舍，把肩包恶狠狠地往桌子上一扔，连鞋都不脱，合身躺在床铺上。
旁边，朱朱正在全神贯注地对着一碗泡面狼吞虎咽，举头看见夏嫣嫣悻悻然地回来了，赶紧放下手里的筷子，鼓着腮帮子和她搭讪：“我说大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半天，夏嫣嫣丢下这么一句。
朱朱有种自讨没趣的感觉，可是转念又想，夏嫣嫣刚刚受到打击，而且这个打击还是自己打电话通知她的，如果自己撒手不管，未免有点说不过去。于是，她离开凳子来到夏嫣嫣的床铺前，勾着脖子朝她面对墙壁的脸细细打量一番：“罪过罪过，是不是我的话伤着你了？”
夏嫣嫣翻了个身，觉得不舒服，索性坐在床沿上，目光直直地盯着她。
朱朱被她看得发毛，推了推她的肩膀：“你倒是说话呀！”
半分钟之后，夏嫣嫣终于回过神来。她先是摇头，接着又叹气：“唉，报应！”
朱朱扑哧一声笑了。
“他带着女朋友来这里，摆明了是想气我。”
“话不能这么说，既然已经分手，他交不交女朋友已经不关你的事了。”
“可是……”
“可是什么？”
夏嫣嫣犹豫着：“可是我们还没有正式分手。”
“啊！”朱朱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p#分页标题#e#
九
秦川微笑地望着对面这个楚楚可爱的女生，她低眸点菜的样子，让他有了刹那的恍惚。
这女孩和刚认识时候的夏嫣嫣是多么的相似啊！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个星期之前夏嫣嫣和他闹别扭的场景，那么的决绝和冷酷，简直判若两人。那天他回去后仔细想了想，如果两个人真的已经没有感情只剩下留恋了，他希望能和夏嫣嫣仔细谈谈。可惜，他准备发短信的时候，发现手机已经很不合时宜地欠费了。
第二天一觉醒来，昨天晚上想好的话便一股脑地消失了。再等等吧，顺其自然也好。就这样，他一直耽搁到现在。
这一刻，他在心里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不再那么牵挂夏嫣嫣了，要不然这么长时间不联系，怎么没一点心急如焚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