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容只在爱中歇

    别的女孩整容,想变成明星的花容月貌,她为什么要整成丑女,她说——
  
  1
  在我的美容门诊,女孩安桦坐在我面前摘下墨镜时,正好是下班时间,走廊里人声渐歇。夕阳的光慵懒地射进来,她就蜷在光里,眼神飘忽。
  我瞬间想到了一句诗,芙蓉如面柳如眉。
  不是没见过美女。金喜善,范冰冰,甚至饭岛爱的身体,都曾被我细细雕琢,大放异彩。或者说,是我的手让这世间多了诸多明星。
  没错,我是一名整形医生。接待过很多对自己身体结构不满意的女孩子,听到过很多稀奇古怪的整形要求,但这一次,绝对古怪。
  我在急促的心跳中,仔细检查过女孩安桦的面部结构,几乎是完美的。这让我诧异,这样美的女子完全没有整形的必要。但在我负责任地建议她取消计划时,却遭遇了她的愤怒。她把厚厚的两叠钱摔在我面前。
  我有些委屈,但也只好例行公事地问,请问您想整成什么效果?安桦微颤着手像其他女人那样拿了张照片给我。
  我以为自己花了眼。
  照片上是一个平常得甚至有点丑陋的女人。和面前的女孩无一丝相同之处。
  我突然有些愤怒,这简直是暴殄天物,转念却暗暗心惊,因为我想到了早晨那张派发下来,我还没来得及看、就扔在抽屉里的通缉令。多嘴的护士曾说,上面是一个年轻女人,杀了丈夫后畏罪潜逃。长得很漂亮呢!她不无嫉妒地告诉我。
  这样冷的眼,这样古怪的要求,难道……
  后背一片凉意。我继续保持微笑,用微颤的手不易觉察地去摸抽屉的把手。
  
  2
  星期六不是我的班,说好了要陪许眉去看电影,吃大餐,然后过一个浪漫的夜晚。许眉笑得不怀好意地说,要送给我一个别致的礼物,让我猜。我就切了一声。
  许眉小我八岁,是个车模。三年前我为她隆胸后,她就上了我的床。理由是既然她的胸是我的作品,那我就该好好收藏。借口很烂,但我无可无不可。毕竟她年轻漂亮,花样繁多得让我销魂。
  电话里值班大夫的声音显得无奈。邢大夫,客人指名找你。我苦笑,谁让自己的照片贴在光荣榜第一名呢!见我答应,刚做完床上运动的许眉光着身子从我身上爬起来,晃着我完美的作品走进浴室,咣的一声用力关上了门。
  我隔着门安慰了几声,又把一打钱放在桌上,这种赔罪方式许眉比较喜欢。
  安桦就站在门诊的窗口等我。她穿了条丁香色的长裙,青丝流泻。风过窗口时,长发飘舞,裙袂飞扬,让我忽然想到了初恋。
  胸口一酸,我为安桦挑起的悸动心慌不已。
  但我想这慌乱应当归结为上次误会她产生的歉疚。
  安桦仍坚持整容。我竭力解释,人的面部有七个部位可以修改。如果只是为了改变容颜,修改其中五个点就够了,这样可以降低风险,减少痛苦,最主要的是,可以最大限度地保持美丽。
  我想我说得没错,每个女人都希望自己貌似天仙。然而安桦再一次发了怒,她用一种痛苦的眼神瞪着我说,我就是想变丑。然后表情绝望地扑簌簌掉眼泪。
  很明显我碰到了她的伤口。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她的决定是违心的。试图询问的结果是她更多的眼泪。
  我手足无措,很想掴自己几个耳光。不是因为言词笨拙,是突如其来的心疼。我忽然想把她单薄的身子揽在怀里,像呵护美丽的元青花。

  
  3
  许眉送我的礼物是一条大象内裤,前面有宽松的长鼻子,摇摆得像个坐台男。她逼我穿上,然后乐不可支地去洗澡。
  我有些累,但还是配合着她的兴致。在翻下我的身体之前,她说,亲爱的,今天我看到了一款漂亮的婚纱。 #p#分页标题#e#
  我突然明白。这是变相的逼婚。我点着了一支烟,问许眉,记得我们的约定吗?许眉的脸就白了。她当然会记得三年前的约定,我们只是为了身体的快乐才在一起。除了钱,我没什么可以给她。
  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然而许眉突然放声大哭,并破口大骂。邢文浩,你去死吧。然后她一脚把我踹到床下。
  怒气瞬间冲上了头,我沉着脸抱起被子跑到客房。
  许眉的哭声纠缠了半宿,后来我累了,我梦到了安桦忧郁而美丽的脸,身后是一树一树盛开的紫丁香。
  许眉走了,一字未留。我竟很轻松,毕竟,再好的花,开得久了也会退色。
  安桦成了我的常客,因为我对手术的一再拖延,她有些急躁,竟在下班后追到我的家里。我一边解释说第一次做变丑的手术,我得多做一些准备工作,以免失误,一边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怀着雀跃的心情为她端茶倒水。安桦心神不定地听着我的“理由”,还看着电视。画面切换时,女播音员字正腔圆的声音传出来,是有关那件杀夫案的直播报道。
  被通缉的女子已经被抓捕归案,正在激动地接受媒体的采访。她说她很爱她老公,如果不是那个狐狸精,他们会很幸福。最后她疯狂地对着镜头喊,我恨那个狐狸精,是她自恃美貌勾引了我老公,她才是真正的凶手!
  叭!杯子的碎片和热茶一起溅到了我脚上,又疼又烫。安桦两眼发直地揪住头发,泪水从苍白的颊上奔流而下,嘴里连声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然后她尖叫一声,昏倒在我怀里。
  安桦醒来的时候月正横空,颇有凉意。我把她安置在温暖的被子里,心中有满满的心疼。她用那双柔弱的大眼睛无助地看着我流泪,那些不是真的,她说的不是真的。我怜爱地把她搂在怀里。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她就是那个女人口中的狐狸精。
  
  4
  安桦的手术终是没做成。我不能让这么美的脸变得目不忍睹。这不仅是因为出于职业的考虑,也因为我不能忍受她在我的生活里消失。
  是的,我不让安桦消失,我想天天见到她,天天呵护她。这样想的时候,我的心突然春风杨柳万千条。
  我开始每天接送安桦上下班,驱车八十里为她买喜欢的糕点,定时给她的红金鱼换水。后来安桦说,从来没人这样细心地对她。
  后来,安桦在我床上,我们像动荡的海水,一波一波地起伏,再一波一波地平息。我忽然心疼,这小小的事,她竟如此欢喜和满足。这么美丽的女人,那个男人忽略了她多少?
  疑问撞到牙齿,我又生生地咽下去。所有的过往都是她的伤痕,若提起,定血肉模糊。而我宁愿自己被醋意折磨,也不想她重温噩梦。
  安桦的脸渐渐有了血色,眼里多了许多安稳。她把许眉走后显得乱七八糟的屋子收拾得一尘不染,在冷风呼啸的日子为我褒雪梨瘦肉汤。夜里她柔顺地贴在我怀里,而不是像从前那样躲在黑暗里流泪。她说文浩,你给了我那么多家的感觉。
  我迅速把脸埋进她的头发,是为了掩饰突然想流出的泪,幸福的泪。如果日子就这样过,也没什么不好。我耳边响起妈妈唠叨抱孙子的话,嗤地笑出声来。
  然而许眉回来了。
  那晚她把行李扔在地上,女主人一样喊着我名字的时候,我和安桦正在做爱。我以为许眉自此恩断,所以连门锁都未更换。接着她冲进卧室,看到了脸色苍白、衣冠不整的安桦。
  我从没想到许眉会变成泼妇,污言秽语铺天盖地向安桦袭来。安桦哆嗦着嘴唇摇摇欲坠,像寒风里的花瓣。在许眉试图挣脱我的胳膊同时还高声叫骂“狐狸精”时,我看见安桦的眼睛里有什么碎了。她一边退一边狂乱地摇头,不,我不是,我不是狐狸精。
  我终于把失去理智的许眉推到了客厅里。然而卧室里一声惨叫,我再冲进去时,安桦已倒在了地上,手里握着水果刀,脸上有长长的口子,鲜红的血映着她惨白的脸,像触目惊心的花。 #p#分页标题#e#
  救护车上,有护士叹息,多好看的脸,可惜。我的泪滴在安桦手上,她看我的眼里,竟有一丝笑意。

  
  5
  许眉离开时,哭着说对不起,毕竟她不是狠毒的女人。她说她是因为爱我才回来的,然而终是晚了一步。
  我一时无言。许眉爱我,就如我爱安桦,没有迟与早之别。只是上天捉弄人,遇上的不一定是缘分。然而爱就是爱,当时义无反顾,过后也应无怨无悔。
  安桦的脸被一条长长的疤痕分割了,像土地裂开沟壑。她却异常平静,对于我的自责,反而笑得从容。
  在一次流泪之后,她揭开了她的过往。
  她是养女。有一个柔弱的养母和暴躁的养父。在她如花似玉的十四岁那年的某个夜晚,喝醉酒的养父趁养母不在时将她强暴了,事后竟对养母狡辩说是她勾引了他。养母毒打了她一顿,骂自己瞎了眼,捡了个狐狸精回来。然后与养父离了婚。
  后来她逃走,被好心人收留。大学毕业后留在了这个城市,遇见了一个男人。他在工作上扶持她,在生活中关心她,她就心怀感激地和他同居了。可没想到男人是有妻子的,事情败露那天,他妻子在众人面前撕开了她的衣服,掴她的耳光,并大骂她是狐狸精,是贱人。
  那时,我真想去死。安桦语调缓慢地说,眼里有无尽的悲戚。我紧紧搂住了她。
  后来,安桦拒绝我为她做整形,她说这样她会好受些,毕竟她毁了两个家庭。
  我平生第一次骂了人,我骂她糊涂,骂她笨。她的容颜是美好的,丑陋的是那些伤害她的人。美就是美,不是错。我说,安桦,我爱你。
  她含着泪看我,眼里有美丽的光彩,就像爱里开出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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