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在人的一生当中,绝对不是一个不起眼的数字,却也不是那么起眼。
对于一个优秀的女人而言,从她23岁开始的那十年,意义简直可以与生命价值相提并论。没有太多的怨言,却也没有残存的激情可言。也许平凡与不平凡之间,度量衡只是自我的心理暗示,实质上并不存在太大的区别。
23岁的秋天,她把手放在他的手心里,小心翼翼的,轻轻的,不敢太用力,不敢发出一点点声音,害怕太大的动静,会将那颗易碎的心,震落在地板上,敲击的粉碎。
从来不习惯依托给谁,即使是套上那枚婚的戒指,也不敢出口大气。白纱在风中飘的老高,百合的香味弥漫在空气里,沁人心脾。那是她的梦么?曾经在梦里看到过这样的场景,主角的脸模糊不清,只记得,他有宽厚的肩膀……
他大她十岁,是个优秀的男人,事业有成,阅人无数。相似的性格让他们惺惺相惜,新婚的甜蜜充斥着每天的生活,慢慢的,她忘记了流泪的心痛。
第1年,他们笑着,爱着,爱情是生活的全部,没有烦恼,没有猜忌,爱的毫无保留。她努力的说服自己去相信爱情的奇迹,说服自己去相信那个深爱着她的男人,一切可以很美好,很幸福,她会被好好的庇佑,一辈子。
第2年,她有了他们的第1个儿子,小生命的诞生让一切有了新的起点,每天忙碌在啼哭声里,什么品种的奶粉,什么牌子的尿片,什么能补钙,什么可以明目,变成他们每天的生活。她每天在家里照顾孩子,几乎放弃了自己的事业。孩子成为新的重心,成为牵系他们的另一根丝带。记得妈妈曾经哀怨的告诉她说女人生完了小孩,后半生就已经是属于这个孩子和那个男人了。她不以为然那样的失落,她深信他会保护她和他们的孩子,不让他们受到半点伤害。
又过了3年,孩子上幼儿园了,她恢复了自己的工作,每天在孩子和事业之间周旋,人人羡慕她有着和谐的家庭,可爱的孩子,优秀的丈夫;他的事业进入高峰,成天的加班让他们渐渐变的有些疏远,偶尔,他的出差,空空的床铺不小心的提醒了她,回首这5年,她有些不知所措,她的爱人呢?她连自己都快找不到了……
第6年,记得是那年的春天,在整理丈夫外套时发现了那张发票。很刺眼,TIFFANY的首饰,5W,日期正好是他2个月前出差在巴黎的那一周里。也许是业务上的礼物吧。她自嘲的笑笑,没再多想。她有非一般的智慧,非一般的理解能力和洞察能力,但是却很理智的学会欺骗自己,自己欺骗自己,也许这样的麻木,才能让她幸存在这个世界上而不至于死于伤心。
接下来的日子,她无法控制的猜忌着真相,他外套上偶尔的一丝紫色的头发,他衬衫领边淡到看不见的一抹唇彩,他永远关成震动的手机,成为她心里无法停止的阵痛。她曾经很不平衡的想要知道那个女人是谁,有她的美丽么?有她的智慧么?或者,她比她温柔么?她想过所有女人想做的所有的事,比如找她谈判,比如找他谈判,比如找他和她的父母……
最后她没问他,一个字也没有问他,照例的守侯着一家3口的衣食住行,和自己的工作岗位。
阳光洒在周末的阳台上,这已经是第几个他不在家的星期天,她不记得了,看着孩子清澈的目光,她背过身,流下了眼泪。
她很清楚这个世界每天在发生着什么,除了上下班,她甚至不愿意再出门,害怕在不该看到的场合看到不该看到的事情发生;她也不愿意去面对她的死party们,她们真的能看穿她的委屈;她更不愿意去他们的家人面前演戏,害怕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她必须坚持住,为了他,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
她在等,等着那宽厚的肩膀回家,或者更加猛烈的暴风雨的降临。
命运又一次把她逼到墙角,医生告诉她又有了生孕。
记忆依稀美好,他曾经抱着她说要她给他生3个孩子,然后一家人,每天在家里种种菜,养养鸡,就过过农民般简朴的生活就好,这样他就无欲无求了。#p#分页标题#e#
凌晨3点,他带着微微的醉意,回到床上。酒味、烟味、夹杂着陌生的香水味,很刺鼻。背对着他,她也不敢流泪,反复的在心里问着自己,是否还爱着他。她得不到答案,这是理智与情感的斗争,自尊心不允许她那么快妥协,暂时那是没有胜负的战争。
那个胎儿像个梦魇一样寄生在她身上。她不停的在办公室里呕吐着,母亲看出了女儿的反应,她推说夏天肠胃疾病是最常见的。关上厕所门,她蹲在马桶边开始边哭边吐,痛不欲生,这样的选择太犀利了。她想要一丝丝自私的权利,为自己流一滴眼泪。她曾经想过死,或者它死,或者她死……
她的肚子一天天的见大,孩子莫名其妙的问妈妈你肚子里是不是蛔虫啊?她垂下长长的睫毛说,那是你的小妹妹呢。
儿子跑去问爸爸,昨天妈妈说我有小妹妹了,是这样的么?我不想要妹妹,我可不可以要个弟弟?
他放下手中的报纸,看了一眼妻子的肚子,似乎颤了一颤。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说没告诉他是因为害怕这次孩子不健康,因为他最近似乎很辛苦,早出晚归应酬很多,还没想好要不要留着它。
他跑过来握着她的手,轻轻的把嘴唇印了上去,说无论如何也不能不要它,这是他们的爱,他们应该要给儿子生个妹妹的,这次肯定是个女孩。
她默然的看着窗外,胸口一阵阵绞痛,酸酸的感觉顶着胃,涌到喉咙口里来。她冲进厕所……
那年的圣诞节,他带着全家去了南边看海。
第7年的春天,她生下了他们的第2个孩子,那是个女孩。
每每夜里,她会习惯性的惊醒看看他是不是还睡在身旁。月光下,他的肩膀不再宽厚。她失望的叹了口气,紧了紧自己的心,再一次告诉自己,他不是她的爱,以前可能是,以后绝对不会再是了。
第8年秋,儿子开始读小学了,她的生活除了儿子就是女儿,她又一次暂别了工作岗位,面对老板诚恳的挽留,她没有完全的辞职,答应他明年会考虑帮他接管日见庞大的海外市场。
他们的孩子很聪明,很可爱,像他们的父母一样优秀,人见人爱。
落叶像雪片一样将她的心掩埋。那丝紫色的发丝,那抹淡淡的唇彩不再能伤到她的心。她开始认命,相信那不是她能控制,能操纵的东西,爱或不爱,只在一念之间。她回忆着过去的甜蜜,终于明白女人的失败只在于依赖,脆弱只因为寄托,而伤害却是可以人为控制将其减小到最低,假装爱他,和假装不爱他,都只是假装而已……
第9年,她终于接受了公司委派的业务代表职务,基本上工作都会在海外,经常的出差,充实的工作,让她不需要再把整颗心悬挂在不怎么宽厚的肩膀上。
偶尔的周末,他们全家会聚在父母的家里,种种菜,喂喂鸡,享受着阳光和所谓的天伦。
他眼角的皱纹诉说着成长的沧桑,他的手机不再常年关到震动,也不再穿那件他最爱的衬衫,基本上晚饭都是他操刀,万事具备才会让儿子打电话给他妈妈问是否回来吃晚饭。
她的手机桌面仍然是儿子和女儿的照片,他的名字显示也已不再是“老公”,电话响起来,上面生硬的显示着他的名字,似乎结婚以后,她没怎么叫过他的名字,所以现在才显得陌生吧……
她依旧习惯在半夜惊醒,回头看着他的肩膀,她突然明白,她无法原谅他对她所做的一切,那是因为她无法收回对他的爱,支离破碎的回忆,夹杂着美好和丑恶,是那么多年来一直让她在半夜惊醒的噩梦,让她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不能控制对他的爱,也不能控制对他的恨。她想要逃……
他开始尝试着去做妻子的工作,收拾衣柜时不小心翻出了一张某医院的流产手术的收据,上面赫然写着她的名字,时间是今年2月,旁边放着一只旧旧的信封,里面有5、6根女人的头发,淡淡的紫色在他心理蜿蜒……他记得他曾抱着她,说他们应该要3个小孩,然后一家人,每天在家里种种菜,养养鸡,就过过农民般简朴的生活就好,这样他就无欲无求了#p#分页标题#e#
那年的圣诞节,他带儿子和女儿去了赤道看海里的珊瑚,她在北回归线附近处理着加拿大的业务。
农历新年全家人团聚在一起,过了12点她又要登机北飞了。
他把手插在裤兜里问她是否还爱他。她背对着他整理着箱子,浅浅的笑了笑没有回答。
临走时,他送她到了机场,她辛苦的拖着自己的箱子,手指被冻的像红萝卜。箱子很大,很重,搞不清楚里面装了些什么。
她轻轻的吻了他的脸颊,笑着告诉他,她以前有多爱他。
她慢慢的向出发大厅走去。
又回过身,从公文包里抽出一耷皱皱的文件,交给他。上面的抬头是离婚协议书,下面签好了她的名字。
她低下头,狠狠的抿着嘴唇。
他用力的抱着她,像十年前一样,好象想把她整个人吃掉一样的用力。
她的眼睛模糊了,眼泪却没有从眼眶里流出来。
那一年,她33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