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承认,是我先招惹了叶松年。
那天是闺蜜安雯的生日,一伙人在风雅颂K歌。风雅颂素来以温柔一刀著称。当晚驻扎的老板娘又是个厉害角色,在她的推波助澜下,所有人都喝高了。晚到的叶松年被一伙人恶搞,而我竟然拿着一支口红冲上去,在他裤子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位置有些暧昧。
松年被我闹了个大红脸,我却浑然不知。签完名立刻冲进洗手间大吐特吐。最后,是被人扛回家的。
后来安雯每每说起此事,总要嘲笑我。问是不是陈维和我关系不好,致使我去诱惑别的男人。
我当然不甘示弱。强辩道:好色之心,人皆有之。难道遇见帅男人,你不动心?
当然会动心,但我不会动手动脚。安雯坏笑着说。
我随手抓起一个抱枕掷过去,碰翻了她的咖啡。她气急败坏地嚷嚷要将我的丑行举报给陈维。
陈维是我的未婚夫。我与他相识六年,相恋三年。婚期已定,单等吉日来临。
而叶松年,那晚我是第一次见到。虽然酒令智昏,但还是清楚记得他的模样。清瘦儒雅的男人,戴一副黑框眼镜,衬衫外套件毛背心,很学院派的样子,笑起来淡若春风。是我欣赏的那型男人。
2
再见叶松年,是在百货公司。
那天百货公司搞店庆,大幅折扣让利。血拼之后,我拎了满手的购物袋,挤进电梯,正自狼狈,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我的名字:曾宝弥。
是略觉耳熟的声音,转头见到叶松年。与那日的休闲打扮不同,今日他一身浅灰西装,行头一如绅士。可是笑容,分明促狭得像个痞子。
一时迷惑,待要问起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电光石火间,想起那晚自己的豪放之举,脸腾地烧了起来。正要找个地洞钻的当口,电梯到了底楼,我几乎是夺路而逃。
那日突然变天,下起了暴雨。百货公司门口挤满了人,经过的每一辆出租车都客满。正自焦急,一辆马自达开到面前,车窗摇下,探出叶松年的脸,上来,送你一程。我犹豫了五秒钟,上了他的车。害臊归害臊,此时若拒绝,反显得小家子气。
他的车里放着蔡琴的CD,一曲《你的眼神》如水荡漾。两人沉默片刻,几乎同时开口:那天晚上……
话刚出口又同时打住,对视而笑,知道有些事只会越描越黑,索性不再提,另找话题。
问他在百货公司干什么,他说他在百货公司设了服装专柜,刚签了合同。
真的啊!那我以后买衣服有没有优惠呢?问完我很想抽自己嘴巴,用这种口气跟人说话,分明是带着撒娇的意味。
松年笑而不答。
我被他笑得有些心慌。幸好,车子到了小区门口。我抓起大包小包,说了声谢谢,仓皇逃跑。
没跑几步,他又在背后响亮地叫:曾宝弥。
以为落了东西,转过身,却看到他一脸坏笑:小心摔跤。
我的脸又不争气地红了。门卫已经好奇地探出头来看,他潇洒坐进车里,绝尘而去。
3
再过两个月便是我的婚期。陈维的父母特地从老家赶来,送了我一套黄金首饰。样式土气,但重得夸张。陈维说,这是他们当地的风俗,但送多送少视家庭条件而定,像他父母这般出手阔绰的,并不太多。
一顿晚餐,陈维津津乐道于此,听得我不胜其烦,忍不住问他有完没完。陈维勃然变色,他的父母脸色也不好看。
我心知自己说错了话,可是泼出去的水,如何收得回。
当晚陈维收拾了洗漱用品,说要去酒店陪父母住。我知道他在使性子,也不强留。这人别的都好,就是太小肚鸡肠。
打电话约安雯去酒吧。她把男友也带了过来,居然还跟着叶松年。安雯的男友拍了拍他的肩,说:别介意,他只是个买单的,兼任车夫。 #p#分页标题#e#
叶松年也不恼,还是那般淡定地笑着。
当晚四人喝掉了一瓶红方,一瓶芝华士。果然是叶松年买的单。散了之后,他开车先送那一对回家,然后再送我。
我问他为什么喜欢当冤大头。
他笑笑说:也不冤啊。我出钱,他们陪我消遣,免我寂寞无聊,很公平啊。
你这样的男人,也会寂寞无聊?
我这样的男人为什么不会寂寞无聊?他眼神灼灼地盯着我。
我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有些话,说出口便成了挑逗。这男人,绝不是表面看上去那般温吞。
当晚回家后睡不着,倒了杯红酒看影碟。凌晨一点多,有短消息进来,以为是陈维来求和,却不料是陌生的号码。很简单的三个字:睡了没?
我心狂跳,有十足的预感,这人定是叶松年,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我的手机号。当下不动声色回复:还没,你是谁?
彼端回复:签了你名字的那条裤子,我一直收藏着,没有清洗。
果然。果然是叶松年。
是在静深的夜,这样的一条短信,带着明显的暗示,无异于是在引燃一根火线。
4
陈维催我去拍婚纱照,我借口有事,要他延后一星期。
我不知这一星期的期限充当了一道什么样的屏障。很多原来明确的概念,变得不确定起来。
与陈维结婚,一起供房,生个孩子,白头到老,这一切原本是水到渠成的。可是,在遇上叶松年之后,突然间,水到渠成的爱情失去了吸引力。
婚期越近,心里越恐慌,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害怕什么。
那段时间,在家根本待不住,老想往外跑。想让自己置身于声色喧嚣里,纵情至疲惫,然后倒头就睡,不给自己静下心来想心事的机会。
正好,那段时间安雯也特别活跃,频频组织各种聚会。这些聚会里,无一例外,有叶松年出现。
我开她玩笑:怎么着?想鸟枪换炮?
她爆粗口:换个P!人家早已名草有主,哪轮得到我来碰。这是显而易见的,如此优秀的男人,岂会没有女人抢先据为己有?可为何事实一经确认,心里却突然空落得慌。
叶松年的短信还是时常发过来。只是再也没有暧昧言辞,不着边际地扯一些琐事。与他之间的交锋是不动声色的,两人僵持着,谁都不肯先跨出一步。
他是有妇之夫,我即将为人妇。在这种尴尬的关系里,谁先跨出第一步,就意味着谁要承担后果。
5
原本,我以为会与叶松年将暧昧进行到底的。可是,陈维偷看了我手机上未能及时删除的短消息。是叶松年发来的,很简单的三个字:晚安,宝。
陈维追问这个叫我宝的男人是谁,我不说,他盛怒之下打了我一记耳光。
这记耳光打掉了我与他命悬一线的感情。我退还了他首饰,并要与他解除婚约。
安雯得知此事,来同我谈心,问我是不是得了婚前恐惧症。
我泪眼婆娑地问她:如果你在结婚前,发现那个人并不是你要的,你会怎么办?
她一针见血地问:那你要谁?叶松年?
我无言以对。想起那一夜他的暧昧短信,心里有一个可耻的念头浮上来。是的,叶松年。我要叶松年。哪怕只要他一夜。
那晚,我主动给叶松年发了短信,问他有没有空?我请他喝酒。
那边半晌没反应,在我等得快要骂自己是傻子的时候,他回复了。他说: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6
叶松年带我去了码头。
凌晨一点,码头夜市未散。灯光稀稀落落打在波光粼粼的海面,阴暗处,面目模糊的男女拥抱在一起接吻。
我喜欢的男子,长身玉立,站在海边。可是,他不属于我。
心底蔓生出荒凉。我抓起一瓶啤酒,仰头灌下去。 #p#分页标题#e#
有流浪歌手抱着吉他过来,对叶松年说:先生,给女朋友点首歌吧!
我正要解释,叶松年却抽出皮夹,拍了张百元大钞在歌手的手心,然后把他的吉他拿过来,手指轻拨,一串流畅的音符流淌出来。
我瞪大眼睛:你?
他挑挑眉毛:别怀疑,大学时我可是主音吉他手。
那晚叶松年成了整个夜市的焦点。他轻拨琴弦,温柔地唱:我只能一再地,让你相信我。那曾经爱过你的人,那就是我……
一曲唱毕,喝彩声四起。我背负着八方艳羡眼神,笑望着他,带着仰慕,带着欢喜,将浓苦的酒一口口吞下去。
我再一次喝醉,又哭又笑,疯了一样。
叶松年抱我去了酒店,我吐了两次,朦胧中感到,他替我除尽衣衫,抱进浴缸。
那晚,我像朵渴慕雨露的花,开放在他的身下。
我对自己说:就一次!就允许自己放纵一次吧。如果一朵花,没有经过盛放便凋零,是何等辜负花期。
陈维来找我道歉,为那日的鲁莽之举。他跪在我面前,流下眼泪。他说宝弥,我相信你跟那人之间没什么,我们六年的感情,不会经不起考验。结婚请帖已经发出去,所有的亲戚均已通知,我不能没有你。
他说得语无伦次。我听得心里凄然。
我找到安雯,和盘托出我与叶松年的事。我心里一片迷茫,希望十几年的死党帮我拿个主意。
安雯叹了口气,说:你醒醒吧!他不过是想找个情人过渡一下身体。他的太太去了国外探亲才回来。有些男人,是一点点寂寞都耐不得的。实话告诉你吧,一开始的时候,他想钓的人是我,结果你送上了门去。
我如遭电击,看住安雯不能言语。
8
我瞒住了自己出轨的事实,摆出了原谅陈维的姿态。在初夏的午后,与他一起去拍婚纱照。
外景地选在市郊的海滩,在那里,不期然撞见叶松年。他正同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在玩沙子。旁边拿着DV在拍的,是一个美丽高贵的女子。我听见小女孩喊她妈妈,看见叶松年亲吻她面颊。
无疑,她就是我暗地里想象了无数遍的,叶松年的太太。
小女孩看见我,快活地叫着:爸爸快看!新娘子!
我快速转过头,在摄影师诧异眼光中奔向附近的车子。一边跑,一边眼泪止不住地汹涌而下。
陈维追在后面喊:宝弥,你怎么了?
我给陈维的答案是:沙子吹到眼睛里了。
是夜。我给叶松年发短信:我要结婚了。
彼端久久没有回复。
我将一张CD塞入唱机,躺下来。老狼温柔的声音响起:我只能一再地,让你相信我,那曾经爱过你的人,那就是我……
我想起那个夏夜,有人曾弹着吉他,对我唱起这首歌。我很想很想问问他:你是否曾经爱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