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小故事
顾小默·李何恩
熟悉何恩时，我七岁。那个没有怨恨没有失落更没有恐慌的年岁里，我们就那样莫名其妙地相遇。
何恩从小就是快乐的孩子，在我低头不语蜷缩在角落的时候，是她闯入了我的世界。她说，你在做什么？我看她，不说话。她伸出手说，你好，我叫李何恩，你要是兴奋就叫我何恩。我拉她的手，还是不说话。自那时起，我们的手就一直拉了十年，从未分过。
我是个内向的孩子，从不多说半句话。我有很好听的声音，会哼唱美妙的歌，会弹钢琴，会画画。却不会最简单的与人交往。爸爸说我太胆小。我不抬头，不说话。因为我没有妈妈，从我出生就没有。妈妈是难产死的，家人说我是个不好的征兆，他们对我无比责怪。除了爸爸。他暖和的眼神让我感觉到无限的爱意，却不敢接近。我是个不好的征兆，从小我就知道。
何恩是我第一个朋友，也是惟一一个。她总是在我一个人走在上学或回家的路上时拽出我插在兜里的手说，小默，我们一起好不好。她给了我从不曾奢望的快乐。我爱她，尽管我从没告诉她。
我们就这么一直在一起。她都一直拉着我的手说，小默，我们是要一直一起的。我从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曾舍弃从不言语的我。
爸爸对何恩很好。他说她是个很好的孩子，和我一样善良。何恩就会笑着说，我没有小默好，小默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人。那时，我和何恩学会了如何微笑，如何说谢谢。
她说，小默你别哭
中学，卡在不高不低的位置里。我和何恩读同一所中学在同一个班级。老师是个很凶也不讲道理的女人。嘴角有长着一颗很大的痣。说起话来声音很大。骂起人来劈头盖脸。
因为成绩中等所以坐在中间的座位。说实话我讨厌这个位置。总觉得不高不低的被所有的人挤在中间参观，浑身不安闲。何恩坐在我的前面。全校大榜前10名。我不知道我们天天都在一起，为什么我连班级前10名都排不上。因为何恩学习好，所以凶老师对她很偏爱，不打不骂。因为我沉默，所以老师忽略，一样不打不骂。其余的人死得皆惨淡。
15岁了。大家说，小默，你不小了。我不说话。弹着那曾经属于妈妈的钢琴，我闻着键盘上淡淡的气味。我想。妈妈假如活着，该是怎样的美好。爸爸在我身边说，小默。爸爸再给你找个妈妈好么？我看他。明白什么意思。微笑说，好。
爸爸结婚那天，我躲在何恩家住了一夜，心里酸酸的。我说，何恩，你说，爸爸会不会不要我了。她说，不会不会。他最爱你了。我不知道再说什么，却又感觉心里无比的压抑。我轻轻地抽泣，何恩，我有点害怕。她拍着我说，小默，你别哭，你一哭，我也想哭。
那年，我们15岁。那不大不小被卡在辉煌生命半中心的年龄里。我叫她何恩。
他说他叫陈安林
我的生活仍然继续，把自己囚禁在自己的牢笼里度日如年般的生活。3年，不长也不短。希奇自己怎么会这么就轻易的被卡在中间。
考试的时候，因为发烧选错了道选择题却也恰好答对，踩点地进了Ａ班，何恩把这一切归功于她送我一个幸运项链上。然后我们看着对方脖子上一样的项链欢快的笑。她说，小默，你开始明朗了。
高中是好混的日子。高一莫名其妙的没有半点记忆。高二开始，痛苦的分班。我看到何恩开始烦恼。其实我是无所谓，因为我注定要学文，对那个班级也没有半点留恋，除了何恩。何恩是理科天才，我不知道她会怎样选择，我只有等待。
填表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小默，我选理科好么？她说。我的心一惊。分开么？我这样提示自己。忽然想哭。原来自己那么习惯，那么习惯一起走过的路，一起坐过的椅子，一起笑过的笑话和一起抱怨过的怨言。我微微的低头，用尽全力说，好。
后来我看到何恩交表的时候老师很吃惊地问，你考虑清楚了吗？何恩不说话，只是笑。然后看我。我却想哭。她走过来，我说死骗子，差点阴错阳差。我挥着手里涂改成理科班刚要交上去的报表。她抱着我，小默，小默。却没有下句。#p#分页标题#e#
文班大多是安静又沉默的孩子，所以平淡。我和何恩任意的穿梭，我开始学着上课时高高举手然后大声地说出自己的观点。何恩说，小默，你的文字让我难过又兴奋，你真是个小妖精。我笑。她说，小默，你开始发光了。
在这里，我可以考第2了，因为第1永远是何恩。总是没有办法超越。
一切的平静只不过是个开始。不安静的故事开始于他的出现。那个刚刚转到班级里就坐在我身边眼睛总是那样忧郁的男生。
和何恩拉着手来到学校，班级异常的不安静。何恩说，听说要转来个学生，似乎是男生还很受欢迎。我不说话，只是笑笑。我有我的原则，我不参与这些无聊的八卦活动。何恩看着我说，你看你，冰块。我说，冻死你。
打了铃，老师走进来，然后跟着一个男生。很高，清瘦，头发微长。我从未见第一面就这样注重一个人，可他却不得不让我注重。他有一双既深邃又忧郁的眼睛，看着你的时候似乎可以让你感到伤感，想哭。没有自我介绍没有一切的预备，老师让他直接坐在了我身边。我转过头，他一愣，然后笑了一下说，我叫陈安林。然后我呆了一下，说，我，我叫顾小默。
下了课。何恩跑到我身边，你们上课的时候说什么了？我说没说什么，他只是说他叫陈安林。何恩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笑笑，跑了。
她说她想恋爱了。
陈安林喜欢笑。不露牙齿的那种。学习很好，全班第三。上课睡觉，不听讲。喜欢吃巧克力，喝可乐。头发总是干干净净却不整洁……我希奇自己怎么会对他这样的了解。真的很希奇，不知是有意还是怎样，总是不知不觉地就知道了他的习惯，明白了他的习惯，习惯了他的习惯。
何恩最近总是怪怪的，跑到我座位，不和我说多少话。然后微笑，离开。看看我再看看陈安林。这似乎也成了何恩的习惯，天天如此。
我开始和陈安林说话。上课的时候我们以讨论为幌子在底下肆意地聊着矢泽爱，宫坂香帆还有吉布涉。
他说，小默，你怎么叫小默呢？我说那你为什么要叫安林呢？他不说话，笑。好久才说，小默，你是个牙尖嘴利的孩子，却那么讨人喜欢。我却感觉自己开始脸红。我说，不要乱说。他不语，只是笑。
那段时间那么幸福。
小默，你说安林好不好？何恩用塞满苞米花的嘴口齿不清地问我。我盯着漆黑电影院的大围屏想都不想的就回答，好啊，当然好了。她说，小默，我似乎喜欢上他了。笑脸很甜。我不说话，然后在心里责怪，顾小默顾小默你怎么这么笨，连何恩想什么你都不知道，你怎么这么笨。然后说，呵呵，我知道了。要不要我帮你？然后何恩拉着我的胳膊，我就知道小默对我最好了。然后笑得露出牙齿。我却不知为什么，感觉酸酸的。然后强加地把那酸酸的感觉怪罪于那部看着都酸酸的电影，并且发誓以后再也不要看那样暧昧的电影了。电影的内容有点多情，女主角爱上了朋友的未婚夫，而朋友却爱上了女主角的哥哥。最后四个人都阴错阳差，死的死，伤的伤。结局在秋天，一切结束，难免伤感。
再上学，我努力地和安林保持着亲密却也恰倒好处的距离，时不时地问他何恩怎样？那时安林就会用一种形容不出的眼神看着我说，挺好的啊怎么了？我说，没没，没怎么。不知为什么，我是那样害怕看到安林那样的眼神。
小默，我只希望你幸福
有何恩和安林陪伴。时间在我的眼前悄无声息地逃走了，高三已经结束了一大半，大学成了我们奋斗的方向。何恩开始努力，无人能敌般的前进。我开始结束了悠闲，努力地画每一幅画写每一篇文章。安林开始在不喜欢的政治课上抄写着板书和笔记。
我们的改变我们都感觉得到。
因为我的关系，何恩和安林开始熟悉。高考前的20天，我们约作最后的纪念。在游乐场的摩天轮上，我们坐在一起。何恩说，小默你要考哪里？我说上海。她说为什么呢？我说我喜欢漫画，上海的漫画展览节很出名的。何恩笑，说，那我也考上海。然后又问，安林你考哪里呢？他说，也许是北京也许是上海，我没有定。何恩说，那你就考上海吧，我们还在一起。然后安林不说，只是看我。我想我该说什么。然后想着想着我们下了摩天轮坐上了云霄飞车，我依然没有想到我该说些什么。那一天的事情我都记的不清楚了。只是游荡，我们三个人不停地游荡。惟一记住的是最后要分开的时候何恩问安林，安林你有喜欢的人么？安林说，有。然后看我。我低头不说话，感觉自己很懦弱，然后何恩愣了下，说，嗯，呵呵，我只是问问，我只是问问。她重复了一遍，笑声尴尬。令我心疼。安林不说话，我低头，我们三个就是这么分别。最后的一句话就是，一定要好好考。安林向左走，我和何恩向右，就要消失不见对方踪影的时候我们听到安林在那边喊，我会考上海的。然后还是谁都没有说话。 #p#分页标题#e#
那天，我和何恩出奇地失去了往日的默契。
到了家门口，何恩停了下来，看着我说，小默，其实是我太笨了，我该知道安林喜欢你的，你也喜欢他是不是？我说，不是不是，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何恩，你们在一起会很幸福，很好。我把头转过一边，不让她看见我的的眼睛已经潮湿，怕她知道我在强忍。小默，让我再抱你一下。她走过来，抱着我。在我耳边轻轻地说，小默，我只希望你幸福。我努力地瞪大眼睛，眼泪却还是不合时宜地落下。
何恩走了。那段时间，安林给我写过信，他在信里说转学后看到我的第一眼就想要保护我，他说我看上去那么让人怜惜，他说他对何恩只是像对妹妹一样，不知道何恩为什么会喜欢他。他说，他会考上海。他说只要我点一下头，他就要给我全部的幸福。他说了很多很多，最后我把那张信轻轻地折成飞机，又轻轻地飞出窗外。原来，他一样明白所有的事情。我回信说，安林，谢谢你。抱歉，再见。你要好好对何恩。再收到他的信，只有一句话，他说，我只希望你幸福。
就这样，黑色的高考结束，他们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都是，小默，我只希望你幸福。可是，这种令人伤感的幸福，我不能承受更承受不起。我闭着眼，他们还在说，小默，我只希望你幸福。
成绩出来，我高出上海的那所大学20分，然后去了杭州，那个有山有水的地方上学，一切都那样安静。这里是曾经看见何恩写在日记本上说想来的地方。我站在这里，何恩，你能不能感觉得到，我那样的依靠你。
我想，现在我只能借助这里，来对一切进行怀念。
听别人说安林高考失利差了一分然后花了大笔钱去了上海读了一段时间就退学打算重考。听到后，我痛苦，却无法言语。对不起只能放在心里。
而何恩。我却一直没有她的消息，一直没有。
我不知道我们怎么就这么不坚强地断了线。其实也只能怪我自己，太相信自己一厢情愿的感觉能力，觉得自己一走何恩就一定会考到上海，安林就一定会爱上何恩，他们就一定会得到幸福。可是，却不是这样。
时间飞快，到了大学的第一个假期。回到家，爸爸对我笑，说，何恩出国留学，现过的很好。我也笑，笑脸那样惊恐那样猥琐那么的狼狈。看到安林，他说，小默，你瘦了。我笑，说，安林你开朗了。他学我低头。我说你想考哪里？他说，北京。我笑，阳光底下，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安林眼角强忍的泪是那样的深切，那样的透明，那样的无所畏惧。他转过头，抹了下眼睛，说，风真大，都迷眼睛了。我只是笑，我不知道我除了给所有人何恩教会我的微笑外，我还能给大家什么。分别前，安林说，小默，何恩让我告诉你，她很好，不用担心，只是因为学习太繁忙，所以才没回来……我说，嗯，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是啊，我都知道的，那个陪我度过无数日子的女子，她叫何恩，李何恩。我还知道的是，何恩大学考到了杭州，我们本该是在一起的，那样的心有灵犀。
我知道何恩在去车站的路上出了车祸，我知道所有人的欺骗是那样的善意，我知道他们都把我当成何恩一样来爱，我知道安林重读是因为对自己太过责怪。我知道，我都知道。
只是他们不知道，撞死何恩的那辆汽车里，载着要求快点开车的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