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小故事
阳光照在你的脸上
我在你的身后
你的影子慢慢的从我的身躯上移开
轻轻的，温柔的
我来不及抓住最后一缕残缺
消失了
一
2001年某日的早晨，我一个人踩着自行车在赶往学校的路上。阳光充沛，天空是淡淡的蓝，青草绿地还在田野里摇曳着风姿。在冬季来临之前盛长着即将凋落的激情。
一路有淡淡的桂花香。清香刺鼻，有隐逸的忧伤气息。如散落在风中的诗歌，旋律迷离的曲子。是这样的清晨，让人无限迷恋。
“嗨。”你的声音在我耳旁轻轻响起。我看到你如栀子花开的笑脸，那样的清醇明媚。
“哦，你也是走这条路。”
“呵呵，怎么我走这条路很奇怪吗。”
“哦，不是，只是觉得很巧。”
在这条路上遇到静还是第一次。那是上高一后的第二周。那天突然起得很早，按照我平日里的习惯，不到最后二十分钟是不会出现在上学的路上。如此的习惯，不喜欢有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喜欢身边的吵吵闹闹。于是选择在人少的时刻独自赶往上学的路上。
“我经常看到你在站在四楼的栏杆边，看远处的风景，一个人发呆。我觉得你看上去很孤独。呵呵。”
“哦，是吗。呵呵，我只是习惯而已。”
天空清澈湛蓝。风的声音隐约暧昧。是这样的清晨，让人迷恋。
我们的对话很愉快。一直到彼此走进教室。
在转身的时候我看到阳光很好的照在静的脸上，她的清秀的脸盘象一道光一样在我心里轻轻划开一条缝，而我却将它深深藏了进去。
我在心里不停的重复之前我们对话的情景。仿佛很害怕这些如花瓣的美丽记忆在风中即将被吹散。想用尽全力去抓住。
安妮说，如果有可能，有些人有些事一定要用所能有的，竭尽全力的来记住它。因为很多人很多事，慢慢的，慢慢的我们就会变得不记得。
二
高中的时候，静和我是同一个班。当时我是班里的班长，她是副班。高二换届改选我向班主任推荐她当副班。我们一直相处平静，班里的事情我们总是处理得有条不紊。通常是我做出某一项决定，而她做宣传。我们交流的方式也很特别。我经常会写一些小纸条给她，告诉她要做哪些事。现在想起，可能是当时我还比较喜欢沉默的原因。
在我与静传送纸条的中间是青，每一次青接过我的纸条，他都会露出隐隐的微笑，有点阳光，有点忧伤。那时我还不明白，一个笑容是可以这样复杂而暧昧。是阳光底下一丝丝的愁云，在哪里飘荡着，游离着。
我喜欢看静在黑板上写字时那种安静的姿态。犹如她的名字。静。一头垂肩的短发，平齐的刘海，漆黑明亮的眼眸。还有那个逗逗的樱桃小嘴。笑起来的时候她总是喜欢轻轻的抿着它。幽雅而清秀，真有一种小家碧玉的感觉。
她的衣着亦是安静清新。简单的线条，清雅的色彩。常常是格子衬衣浅蓝仔裤，淡粉T恤白色裙子。是完全淑女装的那种，看上去很清澈。没有杂质。仿佛看到她就看到了初春桃花盛开的季节，那点红，那点绿，那股清淡的风。
后来我们之间的纸条越来越多，除了班里的工作，还有一些小趣味。有时我会问她，我经常看到你和几个女同学笑得很开心。她回复说，那是因为她们觉得我笑的时候她们也很快乐。呵呵。接过纸条的时候，我看到静转过头朝我微微一笑。她的一笑，仿佛课堂上凝固着的沉闷空气顿时化开，象一股扑鼻的清香让人心情愉悦。我也笑了。
三
同桌的俊看到我总给静写很多纸条，有一次他也给我写了纸条。
“人家不知道还以为你们在谈地下情，同桌，上课时间注意点形象。”俊写完后一个不屑的表情。
我回复说：你小子看你的武侠小说，没事少放屁。妒忌就说妒忌吧。我喜欢，你奈何！
俊是个十足的武侠迷，一本一本厚厚的字迹密密麻麻的小说，在我看来要看一年半载的书，他竟三天两夜就可以搞定，那时我也很佩服他的扫字能力。只是我纳闷的是他却有闲空八婆我的事情。
他看了我的回复后瞪了一下眼，有点咬牙切齿的感觉。我心理却窃喜。然而谁知他竟把纸条折过之后塞给了前面的同学，我知道大事不妙，想马上阻止，谁知道前面的同学竟推波助浪，我话刚出口，说不要传，而这时纸条已经落在静的手中。我看着她拿过纸条，象往常一样轻轻的打开，但这次她看了之后却把它放一边了，很认真的听起了老师的课。语文老师催眠的文言文听得每个人都昏昏欲睡睡。窗外有风拂过木棉树叶传来的沙沙响声，一切在瞬间似乎变得很安静。
我不想让静误解，于是写了纸条向她澄清。可是，在过了许久，她却始终没有回复。
后来我看到青和静的小纸条却慢慢多了起来，而且也常常听到静咯咯清脆的笑声，她依然喜欢抿着那个樱桃小嘴。只是我却多了一点点的愁绪。象是午后清澈的天空，飘过一团团薄薄的乌云，那种阴郁的心情渐渐变得浓烈。
四
学校的后山很多人都去过，那里有险峻的岩石，有清清的溪流，还有一路上的松柏，在清水流石上英姿飒爽的矗立着。参天翠绿，长得丰硕圆满。让人看得赏心悦目。清晨的鸟鸣带来夏日的问候，在山水环绕之间自由的飞翔。那确是一个很好休憩游玩的地方。
那天是周五，刚过期末考，很多人提议去后山游玩。由于是班里的事情，我决定和静商量了一下。其实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我自己就可以做决定，但这次不同，因为关乎到我的一个小小的私愿。我很期待能和静一起去，所以用商量的口吻要求她参加，我知道象爬山这么耗体力的事情，象静那样的单薄身子，她是不太乐意参加的。但却是因为如此，更有可以体现男生用武之地的地方。我知道是有机会表现自己的时候。
一路上，我紧跟在静的身边，她的每一个小小的动作都会牵动我十分的神经。在崎岖的山路上，我们一步一步的爬行。偶尔遇到一些小的斜坡，我总是试图去拉静的小手，但她却微笑着轻声对我说：我行的。
尽管如此，但我想我的愿望不会落空，我知道在某一个时刻，她的小手会伸向我。
前面的路越来越崎岖，越来越陡，我丝毫没有放松对静的保护。就在一个陡坡的转折处，我正准备摆好姿势等待着静将手伸向我。
只是，不知道青什么时候已经跃到我前面，他已经站在高处，低头俯望着。微笑着对静说：来，我拉你一把。
当听到青对静说，来，我来你一把时，我慌了。我看到青接过静的手时眼神里流露出的雀跃。那时我心里一片空白。仿佛被某种尖刺的东西扎了一下。
我顿在那里一时没晃过神，而青却又把手伸向我，说：来，我帮你一把。
夕阳已经悄悄落下，傍晚时分的山谷显得有些静寂空洞。我站在岩石的顶端，呼吸着酸涩的空气，听溪流汩汩作响，哗啦啦的声音。那似乎是流淌在心里的孤独。我感到内心的黯然。长长呼了一口气。
五
2004年高考来临，很多人开始奋力备考。我自然也是其中一个。班上大部分同学放学后依然留在教室里学习交流。济济一堂，认真的劲儿一点不亚于上课时间。那种气氛至今想起犹为深刻，每个人都似乎忘了时间。阳光从明亮到灰暗到夜幕降临，依旧有很多人不愿离去。我也不愿离去。
那时对于我们来说，学校还没有给学生提供住宿，很多人自修完后都要回家，回去的路是一条崎岖不堪的荒郊野路，尤其是夜晚，有很多不安全的因素。因此，学校门卫的阿伯总会到了天色变黑的时候上来楼上催促我们回家。或者有时听到他在楼下喊：天黑了。一听到这话，大家就都匆忙的收拾书本，三三两两欢声笑语下楼梯。
那一次静在教室里呆到很晚，很多人在陆续的离去。静平日里都会和她那几个要好的女朋友一起回去的，而那天她们却先走了。到最后教室里竟剩下我和静两个人。当门卫阿伯又一次在楼下催促我们时，静收拾书本走到我面前，我记得当时愣了一下，静对我说：还不走啊。再不走，校门就关了哦。
我笑着对她说：走，马上就走。
我问她，“怎么今晚不和那几个女同学一起回去呢？”
她说：“有一道题耽搁了，不知道怎么解决，现在才想明白。呵呵。”
“有那么重要的题非要在回家之前解决么。”我有点点诧异。
静看着我疑惑的神情，扑哧笑了。“没有啦，只是今天不想那么早回家。呵呵。”
我又有疑问：“那又是为什么？”
“不说这了。”静似乎不想和我纠缠这样的问题。
她说：“很快就填志愿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只要能上大学就好。呵呵。我对自己不是很有信心。”
“呵呵。我相信你可以。要好好努力哦。哪天填志愿的时候，还希望你能多多提供一些建议呢。”
“如果对你有帮助，当然没问题。呵呵。”
和静聊天总是那么开心，时间也过得特别快，一转眼就到了分别的十字路口。
我说，“我送你回家吧。”
她说，“不用麻烦了，回去当心点。”
我说，“那好，你也当心点。”
看着静越来越远的背影，我在想，怎么静今天这么奇怪。难道她有什么事吗。
六
似乎注定在这三天都要下雨，天公如此不作美，高考的三天雨总是不停。它象是在暗示着某一种曲折，在人生的转折点上没有一帆风顺，更多时候是风雨相伴。如此，便有人的成长和担当。因为所要来的，并非是象人们所以祝福的那样，可以金榜题名，可以梦想成真。大学的门在远远的地方敞开着，她在向每一个人招手，但始终还是有那么多人要被排挤在外。竞争带来的残酷，在我们还只是刚成年时就已经要面对。很多人已经作好了准备，上不了大本就上大专吧。那也是大学生活。
在考完最后一科的政治后，我长长吸了一口气。脑袋里乱轰轰的，只记得已经将每一道用黑字填满，会的不会的，觉得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说不定瞎猫碰到死耗子，误打乱撞就撞对了。老师也曾对我们说，不论懂不懂，必须都要填满。把所有知道的都写进去，阅卷的老师看了哪里对的还能给分。我奉它为经典，或许在自己没有选择的时候，别人会帮着自己选择。这是典型的中国式教育，要把问题的巧妙推向别人，自己可以落得一身干净。
在我走出考场的时候，看到静在走廊上和几个同学在聊天，当我走过去的时候，我看到她把眼神转向了我，微笑着和我打招呼。
“怎么样，感觉如何？”她笑着对我说。
“呵呵，都填满了，不知道对不对。”
“呵呵，那就行，终于解放了。”
“是啊，终于解放了，不知道我们以后会在哪里，不知道我们是否还能见面。”
“呵呵。”静只是微微一笑，没有作其他回答。
雨依然绵绵的下着，很多人陆续的离开考场，一时喧闹的校园也渐渐恢复平静。木棉树的叶子滴着一点一点的雨水，啪嗒啪嗒的，听得见落地时的清脆，那种声音感觉就象是静的笑声，只是她的笑声离得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我踏上自行车，终于消失在茫茫的人群里。
七
后来的一个月，每个经历过高考的人都喜欢叫它“黑色七月”。在我还没有真正经历的时候，我亦是半懂不懂，心里也没什么特别感受。只是后来的事实，却让我终身难忘。
在等待高考分数的日子里，我日夜期盼，心里难安。看电视，上网，打电话，几乎每一种能了解考试结果的方式都用尽。只是等来的结果，却让我大失所望，而后的录取更加让人煎熬。很多人开始打电话咨询到自己已经被某个学院录取，不管结果如何，总算心里安定。但我每一次打电话每一次上网去了解的时候，一个揪心的事实就是自己还没有被哪个学院录取，在等待中。我心里变得更加不安。而最后的事实是，在三线都录取结束后我竟然没有被任何一所学院录取，等待着我的是要重新补录填志愿。
我想，我那时的天空真的是一片黑暗。那个“黑色的七月”，真的让我黑到底了。
而让我意外的是，在一次同学聚会中，青和我说起了静的情况，他说静被一所大专院校录取了。听到青这么说时我顿时很诧异。“不可能。”我在想。在填志愿的时候，当时她问过我的意见，我说以她的能力，考二本A线是没问题的，那时我还对她说广州有一所学校很不错，而且去年录取分数正好是她的能力范围。她觉得那应该也是她的选择。而事实最后她的分数也达到了。
只是，为什么她最后没有被录取，我一团疑惑。更让我疑惑的是，她被录取的学院却是我填三A志愿时的第一选择，我当时想以自己的能力或许只能上那样的大学了，当时静也知道我的选择。
青接着对我说，其实静当时也想去广州那所大学，只是她想着上大学后还希望再见到一个人，于是她选择和那个人一样的志愿。青说这话的时候认真看着我，“其实你知道吗，静一直喜欢你。”
“静一直喜欢我。”我以为静只是象朋友那样对我友好而已。
青说，“其实静曾经对我说过，她喜欢一个人，她也知道他喜欢她，但她知道那个时候大家都在努力准备高考，她只希望他能够好好努力，在将来大学的日子能再相遇。那时，我并不曾知道，她喜欢的人是你，直到后来她填志愿作出选择的时候。”
八
原来。在迷茫的日子里，在青春躁动的岁月中，一直有一个人在默默的为我守侯，并且希望这种守侯在某一天可以成为一种相守。只是我懵懂。不知道这遗忘的花开该是怎样的遗憾。
我看到此刻的天空是淡淡的蓝，仿佛是那天第一次在上学路上遇到静时天空的那种颜色。只是当我再次看到阳光照耀在静的脸上时，她却多了一丝丝的忧愁，她的笑容已没有那么明亮。她的影子正慢慢的从我的身躯上移开，轻轻的，温柔的。我来不及抓住最后一缕残缺，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