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记忆里的碎花长裙

    第二年的春天,我央求妈妈为我再去买那条裙子,我要一模一样的,碎花、蓝色,长到脚踝,但再也没有买到。

    一

    16岁那年,我随父亲的部队来到哈尔滨。从1岁开始,几乎每隔两三年我就要换一个城市,虽然只有16岁,但我已经去过很多城市。我的少女时代是在不断迁移和搬家中度过的,我极喜欢这种流浪的过程。
    当我来到哈尔滨的时候,一下就喜欢上了这个非常欧化的城市。在中央大街最前卫的专卖店里,母亲为我买了一条极长极长的蓝色碎花长裙,她总是把我打扮得和一朵花一样。因为母亲是文工团的女主角,像喜儿这样的角色总是她来演,所以,我父亲像石光荣那样一眼就看中了她。
    当我来到高一插班时,班主任给大家介绍,这是新来的唐璞萱同学。话音刚落,满屋的人都笑起来。我很惊讶,我的名字有这么好笑吗?班主任说,你和我们班一个同学重名,他也叫唐璞萱。在50多双眼睛里,我找到了那个叫唐璞萱的同学。当我碰到一双明亮的眼睛时,他躲开了。我想,一定是他。
    班长,还不站起来,以后我们怎么区分你们呐?班主任笑着说。
    他站了起来,很高的个子,有点瘦。我对他笑了笑,然后坐在了他前边的空位子上。
    我想,这个春天真是充满了浪漫的意味,因为居然有个男生和我的名字一样。我一直以为我的名字是很奇怪的,那是父亲翻遍了康熙字典才起出来的,难道他父亲也翻过康熙字典吗?
    我向窗外望去,哈尔滨的春天正慢慢地到来,虽然它比别的地方来得晚一些,但依然是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因为空气中正慢慢地传来栀子的花香。

    二

    从进入高一(3)班的第一天,我和唐璞萱的故事就开始了。他是班长,而我很快便被任命为团支书,开班会时我们谁也不看谁,但是我感觉上课时我的后背上总是被一双眼盯得紧,因为我的后背到脖子一直在发热。老师点名或者提问的时候,我们几乎是异口同声,然后同学们就会哄堂大笑起来。
    后来很多老师再提问的时候就说男唐璞萱、女唐璞萱。我们的物理老师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学究,他却总是头也不抬,戴着1000度的近视眼镜,然后声音洪亮地叫着,唐璞萱,唐璞萱!那时我们总是一起站起来,然后唐璞萱问他,老师,你叫她还是叫我?而老师居然慢条斯理地说,你先说,然后不详细的地方,她补充。所以,物理课堂上总是会有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在珠联璧合地回答着问题。
    很多男生常使我尴尬,他们在楼道里叫着,唐璞萱,唐璞萱,我出去时他们哄笑,谁叫你呀,你会踢足球吗?我气得转身回去,等唐璞萱出去时他们也哄堂大笑,我们也没叫你啊,你愿意当拉拉队啊!

    我们就这样被人开着玩笑,所以彼此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哎,全是名字惹的祸,我们从不说一句话,看起来充满了敌意。16岁的少年,正是枝头上一枚青涩果,我老是恨恨地想:他,凭什么和我叫一样的名字?
    一次晚自习的时候  我和他去得都早,空空的教室里只有我和他,我的心咚咚地跳起来。他叫我说,你出来一下。
    我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随着他来到学校的操场。他踢着脚下的一枚石子,然后低着头说,你能不能改名啊?
     我说凭什么啊!刚才我还以为我们之间会敞开心谈谈,比如他告诉我他不理我只是装的,那我就告诉他我也是装的,但他居然是想让我改名,凭什么是我改呢?没想到我想像的暧昧,不过是他要求我把叫了16年的名字改掉。#p#分页标题#e#
    不!我说着,转身就走。他在我身后说了一句和改名无关的话,那句话虽然轻,但对我却是雷霆万钧的。他说,唐璞萱,你穿那条碎花的蓝色长裙真的很好看。
    从那天开始,我一直在穿那条裙子,一直穿到冬天快来了,裙子旧得再也不能穿。第二年的春天,我央求妈妈为我再去买那条裙子,我要一模一样的,碎花、蓝色,长到脚踝,但再也没有买到。

    三

    高三开始时,我和唐璞萱被班主任抽调去帮忙整理复习资料。班主任叫我们班长和团支书,她从不叫我们的名字,这样就免去了许多尴尬。只有那些男生们还在使着坏,但我和他已经习惯了。班主任说,这一周的晚自习,你们把这些资料归类整理,然后我们进入总复习。
    当办公室只有我和他时,我能听到他丝丝缕缕的呼吸传来。中间休息时他总是倒一杯水给我,然后一句话也不说地站在窗前。
    后来的3天,我有点咳嗽。班主任走了以后,我发现我的桌子上多了两个鲜红的苹果,还有一盒草珊瑚含片。我抬起头看他,他并不看我,只是在一张纸上写着那个给我们带来很多麻烦的名字。我吃着苹果,然后说,谢谢啊。我知道那是他给我的。
    可是他还是一直写着名字,我们的名字。我终于忍不住了,说,你总写我的名字干什么?他得意地看着,谁写你的名字了?我这是练习签名呢,将来我要是出了名,字不能太丑吧?我被他逗笑了。觉得时间过得真快,一瞬间7天结束了,我们把那些名校的卷子全印了出来,然后发给了大家。
    日子就这样过着,似乎平静中总有温暖,我渐渐地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但就在夏天快来的时候,父亲对我说,璞萱,我们可能又要走了,咱们要去青岛了。

    刹那间,我愣在那里。青岛,那是一个多么遥远的城市,对于我来说,那里的红砖绿瓦一点也不吸引我。我几乎是和父亲嚷起来,我马上就要高考了,我不去!
    但军令如山倒,谁都不能违抗,一周后,我们全家搬往了青岛。班主任告诉大家我要走的时候,我的同桌江小云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我笑着说,没事没事,你们可以报考青岛的学校,然后就能找到我了。
    其实,我是说给后桌的唐璞萱听的。
    当我踏上火车时,远远的,在站台后边,我看到了唐璞萱,他穿着白衬衣,牛仔裤,孤单得像一棵树,我的眼泪哗地流了下来。

    没想到我们刚到青岛一个月,父亲的部队又接到转移命令,这次我们来到了青海。在青海,我参加了高考,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北京的大学。短暂的青岛之行,几乎没有给我留下任何印象,甚至我连栈桥都没来得及去。
    同时,我和唐璞萱几乎也永远地失去了联系。
    在大学里,我遇到了蔡浪,一个同样瘦瘦高高的男生,和唐璞萱一样,他也会吹口琴。我没有想到,少年时的记忆会一直渗透到我的生活中来。原来,它如影随形,无所不在。很多个夜晚,我都会梦到唐璞萱,他穿着白衬衣和牛仔裤在站台后边躲藏着。我觉得,他是喜欢我的,因为,我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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