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最微妙的,最烦琐的,最新鲜的,最注重的,都莫过于一个人和一个人之间的关系。对人家太好了,人家不知所措。循规蹈矩,人家又说假正经。不拘泥于小节,思想又过于奔放了。装成无所谓,又说鹤立鸡群,打枝头凤凰的算盘。
话说到最后,是非对错皆是一副幸灾乐祸的画面。当然,下面的故事才是最最伤神的。
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何况,春妮是村子里即年轻又漂亮的寡妇。她不愿意依赖于任何人,却总是与一些事绞在一起不得安宁。
“我说老姐姐,你听说没有,昨天又有媒婆蹬小寡妇门了。”快嘴张婶放下手里的马扎坐下,“你猜结果?”
李婶把到了嘴边的瓜子又放进手里,“肯定又被赶出来了呗。”
“哈哈,这回说差啦,说差啦!”快嘴张婶不愧为快嘴,立马将自己得到的消息大肆炫耀一番,“那个媒婆啊也不是别人,就是咱村新搬来的那户人家王大妈说的。听说那男的还没结过婚,是王大妈远房侄子。挺有钱,养鸡专业户。就说这人啊,什么不嫁什么愿意守寡,说白了就是没碰对人。这不,有钱,有事业,自动找上门的好小伙儿谁还守的住啊!”
这时候,大家也纷纷议论起来,其中也有看不惯这些嚼舌的人。
“他张婶,也别这么说,都是女人嘛。总有头疼脑热刮风下雨的时候,没男人就少了半边儿天。”
“是啊,我见你家那口子打工回来你尖酸刻薄的话就没影儿了,得给你挣回多少钱才能堵住你的快嘴啊?”
快嘴张婶撇着嘴,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咋啦!咋啦!多少钱是我家的事儿,她春妮一个小寡妇都把咱们村老爷们儿的魂儿勾没了,早嫁,快嫁,让撞死的那个安心。”
李婶半天没说话,口袋里的瓜子也嗑完了,打打手上腿上的残渣,“瞧这嘴多快,越说越没边儿。”
“怕什么,又不是我撞死春妮他男人的。”快嘴张婶刚说到这里就看到春妮和王大妈走了过来,“吆!你们这是去哪儿啊?”
王大妈笑呵呵的说,“哪也不去,和春妮地头儿走走,看看麦子。”
快嘴张婶大惊小怪的样子,“是嘛,捎带脚儿的看看我们家麦子啊,要收成了别长什么虫儿。”
“好,好。”王大妈应声拉着春妮继续往村子外面走。
快嘴张婶咋咋舌,“瞧那勾魂眼儿,谁看了不动心啊!老姐姐,前两天我还看到你家大哥和她一道下地去了。”
“竟瞎说,你大哥前两天一直在家收拾院子里的菜地。”
“那,那是我花眼,反正有个男的跟她一道。”
“大妈,要不我不去了。”春妮回头看了看快嘴张婶她们一群人,有些胆怯的说。
“没事儿,怕什么?有大妈跟你一起去,再说果子是大妈的侄子。别怕,只要你看着人不中,什么也不用说,吃饭完了大妈还带你回来。”
“大妈,我,我是个寡妇,果子那么好的条件怎么看上我?”春妮好奇又自卑的问。
王大妈叹了口气,拍拍春妮的手,又笑了笑,“以后就明白了。”
“大妈,还是回去吧。”春妮实在想不透,又觉得这事儿没谱,心里又固执的认为对不起刚刚去世一年的丈夫。
王大妈凭借这些日子与春妮的相处,知道她又想起自己的丈夫了,“人死不能复生,总想着他干吗?忘记你婆婆怎么说你是扫把星,竟怪你的不是。买化肥本来就是老爷们儿的事儿,飞来横祸谁也不愿意是不是?就说撞死你丈夫逃跑的那个人,说不定也有自己的苦衷。总想这些日子还怎么过?春妮啊,听大妈的话,人生啊长着呢。” #p#分页标题#e#
“我种菜卖菜也有点积蓄。”
“那也不行,得见,果子不是外人大妈才极力撮合你们。就前些日子我还怕你嫌弃他呢,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啊!爸爸死的早,妈妈有病做不了重活,弟妹的有三个呢。要不是这两年他一个人可劲儿卖命的折腾有现在的家业我也不跟你说这个媒。果子说了,就找个老实,能吃苦的女人结婚。大妈啊,还就看上你了。”
说话间,王大妈拉着春妮到了小镇。
果子早就来了,东张西望,左顾右盼的等着。隔着大窗的玻璃,见王大妈拉着春妮走过来急的不行。嘴里反复嘟囔着第一次见面的好听话,拉拉衣服领子,又上下看看,确定没什么不妥大步流星的迎了出去。
“春妮,瞧见没有,刚从饭店出来那个。”王大妈又鼓励的说,“别怕,有什么事情大妈帮你。”
春妮羞涩的低下了头。
“大妈,你们来啦。”果子抓耳挠腮,不知所措,刚刚反复嘟囔的话也忘的一干二净。
春妮头低的更低了。
这种尴尬的场合还好有王大妈在,“瞧瞧,还都不好意思了。别竟傻着啦,进去,进去。”王大妈始终拉着春妮的手,“春妮啊,看看想吃点什么就要。”
果子跟在后面,长长吐了口气。
这次见面,春妮对果子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可是,这次见面却成了果子接触春妮的一个开始。再加上王大妈从中牵引,一来二去,两个人到也时常走动。
果子一直都想在春妮的心里留下一些比较开心的记忆,可开心的事却少的可怜。除了春妮瞬间的微笑他只能远远的想象他们的爱情,又或是他一个人的爱情。
春妮有选择的自由,果子只能等。春妮总说需要时间,果子不想说为了她怎样又怎样的话。春妮沉默果子也只好沉默,春妮不能让果子用可怜的眼光看她做的任何事。而在春妮不懂果子不想他的这些日子里,果子愿意陪春妮平淡的度过。虽然每天想春妮太多,虽然很想听到春妮说喜欢他,又可能是他自己想的太多了。
就在春妮和果子相处的这些日子,街头的快嘴张婶又有了新鲜事可以炫耀了。
“看见没有,我说什么来着,这不又来了。现在地里哪有什么活儿,一个小伙子总往寡妇家跑是怎么回事儿啊?”快嘴张婶不只是嘴快,心眼儿转的更快,“我猜成了。”
“成就成呗,这有啥新鲜呀。”李婶今儿吃饺子正摘韭菜,也没抬头。
“那不成,这还没结婚,别闹出什么笑话,我跟去看看。”快嘴张婶抬起屁股就跟上了果子。
“哎!”李婶抬头没叫住,“这老婆子,竟没事找事。”
“春妮!春妮!”果子敲了敲大门,里面没人出来。
王大妈从隔壁走了出来,“别敲啦,春妮出去了。”
“大妈,她去哪儿啦?”
“朝村子南边走的。”
“给,我去找她。”果子将手里的水果交给王大妈,就要走。
“等下,果子,大妈跟你商量点事儿。”王大妈咬了咬牙,“你看大妈在这里也住了快小半年了,你和春妮的事情也撮合的八九不离十了,大妈啊想家了。再说,这麦子马上就要熟了,家里事情怕是忙不过来。”
“大妈,还是等我和春妮的事情定下来再说吧。”说完,果子就去找春妮了。
快嘴张婶听到这里心里疑问重重,看果子走远了,几步到了春妮的婆婆家。春妮的婆婆正要出门。
“老姐姐这是去哪儿啊?”快嘴张婶笑微微的问。 #p#分页标题#e#
“没事去外面转转。怎么?有事啊?”春妮的婆婆上下打量了快嘴张婶一眼,“说吧,什么事儿。”
快嘴张婶四处看了一眼,放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说,“你还不知道吧,你家儿媳妇要改嫁啦。现在,两人正在村子南头幽会呢。”
“什么?好啊!早知道她耐不住,我儿子就是她害死的。”春妮的婆婆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走,带我找那个扫把星去。把我儿子祸害死了就想嫁人,没门!”
“对,对,怎么说也得家里同意。”快嘴张婶恶狠狠的说,“现在的小孩儿哪知道什么礼仪廉耻,受长辈的教育是好事。”
果子找到春妮的时候,春妮正在丈夫的坟前抹泪儿,“这几天忙没有过来看你,你好吗?爸妈都好着呢,我,我也好。骑摩托撞你跑掉的人还没有找到,大概是外地人吧。你也别怪,我也不怪了,这都是命。”
“春妮—— ——”
春妮回头看到果子有点诧异。
果子很激动,突然跪下,信誓旦旦的说,“大哥,今天我在这里发誓,一定要春妮过上好日子。大哥,请求你的原谅,请求你的谅解,就让春妮嫁给我吧!”
“你,你胡说什么。”春妮拉果子起来。
而此时此景全被赶来的婆婆,快嘴张婶看个正着。
婆婆不分清红皂白上去就给了春妮一个耳光,“好啊,好啊,丈夫才死一年,你就找男人啦!还把他带这里来,不要脸,你们想让我儿子在地下也过不安宁啊!丢人啊!不要脸啊!”
“妈,我没有,不是这样。”春妮被婆婆揪住头发,苦苦哀求,“妈,相信我吧。”
“大妈,我和春妮没什么。”果子刚上前去拉婆婆,婆婆就放开了春妮,一下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来人啊!打人啦!小妖精带个野男人要造反啦!儿啊,你死的好冤枉,这些只有做娘的知道哇,儿啊!我的儿啊!你尸骨未寒有人已经忘记你了啊!”
快嘴张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早就溜了。
春妮痛心疾首的跪在婆婆面前,“妈,你放心,我谁也不嫁。”
是啊,有些人,一定记得,你忘不掉,因为你怎样也忘不掉。是好,是了,都是一种计较。有些事,不一定要忘记,你忘记,因为你记也记不起。春妮属于那种把自己赶上不归路的人,她不渴求解脱,因为还会有下一段不归的路。她也不想要快乐,因为快乐之后还是深深的伤害。她不想要每一个永远,她失望于这个世界,因为永远并没有多远。
这件事情以后,春妮总以各种理由躲开果子,就连王大妈也见不到春妮的面。
人谁无顾虑?谁不怕付出后的失去?春妮怕失望,怕又一次的伤害,她宁愿默默的挨着。假如有一天果子真的离开了,她也不会说什么,她还是默默的挨。
果子会一直在春妮的左右,直到她说真的不行,他也会默默的挨,他会安静的走。但是,果子不希望这一天,现在说的好听,他又不是圣人,他会心痛,也会受伤。果子知道春妮还需要时间,她不过是想看见阳光总在风雨后,看见阳光总在风雨后,而他会一直在她的左右。
又过了些日子,果子找到了春妮的婆婆。
“你来干什么?”
果子放下手里的水果,“大妈,你儿子的死我也很难过。但是,人已经死了,如果春妮嫁给我,我可以保证,对大妈如亲娘一样。地里的活儿没有男人怎么行?大妈,我很有诚意。”说着从口袋里套出一个纸袋,“这些大妈拿着贴补家用,以后我常来。” #p#分页标题#e#
“干吗?走!我儿子死的早,有这样的儿媳也是家门不幸,有你什么事?走!”
“大妈,我没别的意思。我对春妮是真心的,不知道怎么说。”果子急的满头是汗,脸红脖子粗,“春妮现在见都不见我,我,我—— ——”
“行了行了,大不了我不管。我儿子已经死了,留她有什么用。”
人不能永远没有希望,也不能对一切失去希望。我们走过的或许很美很好,我们得到的或许很多又很少。时间会转变一切。经过果子不断的努力,春妮终于答应了这桩婚事。而眨眼间,春妮和果子结婚的日子就到了。王大妈正帮着春妮布置房子。
“春妮,过来,看看这里挂点彩球好看不?”
“大妈,春妮!”果子手里提着一袋子喜字,兴高采烈的走了进来,“你们看看,还缺什么我再去买。”
王大妈咯咯一笑,“都跑半天了,坐下好好歇会儿吧。”
果子望着春妮擦了擦汗,嘿嘿傻笑,“我愿意。”
春妮红着脸低下头,“我去商店买几根雪糕。”
眼看着春妮出了门,王大妈长长出了口气,“果子,等明天你们办完了婚事我就可以回自己家了吧?放心,你那些事烂大妈肚子里了。”
“知道大妈这些日子很辛苦,我也是迫不得以才这样安排。这一年里我没睡过一晚安稳觉,做这些只希望春妮能幸福。春妮是一个好女人,如果不是我骑车把大哥撞了,他们应该很幸福—— ——”
春妮出了家门一掏口袋,才发现自己没装钱。转身回去拿钱,刚进门便听到了果子的一番忏悔。难怪果子会在丈夫坟前发誓,难怪年轻有为的他会找一个寡妇,原来是这样!
果子看到变脸的王大妈,回过头,“春——春妮!”
春妮下意识的退出门,转身跑开。
果子拦住痛苦万分的春妮,“春妮,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要欺骗你。当时发生车祸我拨打了急救中心的号码,可是,我没有钱,也不能坐牢。我妈生病,弟妹上学还小,我刚买的那些鸡崽儿都是借的钱。我心疼啊,买了药着急回家给鸡崽儿去瘟。现在我有条件了,我有钱了,是我买下你家隔壁的空房子,托王大妈住过来牵这个线。我补偿你,我愿意用我的一生补偿你!明天就是我们结婚的日子了,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你丈夫已经死了。春妮,我在大哥坟前发过誓,我有心补偿—— ——”
“怎么是这样?不明白,不明白—— ——”春妮讨厌人家说现实,烦透了人家说的道理,以为舍得一些就会快乐,以为放弃一些就是一种幸福,如果只是如果,到头来,辛酸却自己背,伤痛自己挨,而生活永远是另一番模样。
她该说什么?她该怎样说出她受伤的心呢?
如果有神明,如果有月老,如果真的不行,她将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