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幽玄之夜

     淡淡的月牙儿升起来了,游人渐渐稀少了。

     站在西西里的海边,清冷、寂寥、无助的感觉紧紧地缭绕着我,压迫着我,我真切地感觉自己的心在发寒。

     细碎的星光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清寂的美感。

     我抬起头,一颗明亮的流星正巧划过天际。我连忙许了个愿:我希望能有个朋友陪我,我冷,我寂寞。

     上帝听见了我的心声,当我和着清风的韵律在心里默默念叨这个愿望时,一件宽大的浴衣裹住了我的身体。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我前面。是伊尔德!我的心被一种隐秘的喜悦充盈了。我恍然记起伊葭把我独自甩在这里时,她脸上浮现的那丝诡谲的微笑了。

     伊尔德站在我旁边,一言不发地静静地看着我。他的眼睛似两道闪电,直透我心灵的最后一个暗室。他是我生命中的蓝颜知己,虽然我们有将近四年未曾会面,但没有能比伊尔德更了解我,了解我蕴在心中的强烈隐痛。

     我攀住他的肩,哀哀地却也痛快地哭了,哭了很久。一直想痛哭一场,为我失去的一切,但却找不着可以依靠的宽阔肩膀。

     我的泪浸湿了伊尔德的衬衣,我的悲哀让他真切地感动。他搂着我,轻抚着我的背,任我哀哭。

     我终于意识到自己抱住的不是冰凉的墓碑,不是干枯的树干,我抱住的是一个人,一个有生命有血肉有理智的男人。

     挂着满脸的泪珠,我含着泪微笑了:“谢谢你,伊尔德。”

     “思菁,快乐地生活着,切实地享受着,那是种相当美好的感觉。不要再去想过去的事情了。嗯?”他轻柔地拭去我脸上的泪珠,“思菁,快乐起来吧,我有一帖获得快乐的灵丹妙药。”

     获得快乐的灵丹妙药确实奏效。当我随同伊尔德来到巴伦西亚的布尼欧小镇,亲眼目睹那盛况空前的番茄狂欢节时,我就知道,要想在这个地方摆出一幅忧郁的面孔,会显得多么做作!

     我和伊尔德加入了狂欢的人群之中。我们同所有的人一样,笑着,闹着,把一个又一个熟透的番茄扔向别人……有一回,我扔中了一个漂亮的小伙子,他的脸被血红的番茄汁一染,那情形甭提有多逗了;再一回,我手中的番茄击中了一个姑娘的膝盖,她双膝一软,竟跪倒在地;再一回,我见有个人正在咧嘴大笑,便把番茄瞄准他的大嘴扔过去,不偏不倚,正中他的嘴,而他竟咬住了番茄,把我乐得哈哈大笑……

     当然我制作了那么多笑料,也难免不被人反击。我身上那件价格不菲刚从米兰买来的白色连衣裙溅满了番茄汁且不说,光是我头上扣着的半个大番茄,就够让人笑歪嘴了。

     不少当地人从我的肤色和眼睛看出我是个外国人,他们便很起劲很有默契地围攻我,那些番茄像雨点般地投向我,我挥舞着双臂挡着,边挡边还不忘报仇雪恨。幸而那番茄都熟透了,砸在身上一点都不疼。

     伊尔德在旁边协同我作战,到底是网球名将,他的手一挥,就能挡住四、五个番茄,而他一投,准百发百中。

     真是爽!真是过瘾!仿佛在千军万马中冲锋陷阵,那种淋漓尽致的英雄感觉,我生平从来没有过。西班牙人就是聪明!

     我们玩到了很晚,直到几卡车的番茄全部报销,活动宣告结束时,狼狈不已精疲力尽的我们依然认为意犹未竟。

     好在,番茄节要持续一周,今天只是第三天。#p#分页标题#e#

     看我玩得开心尽兴,伊尔德也十分满足。他跟我说,七月初西班牙东北部的潘普洛纳市的奔牛节,还要刺激还要好玩。

     “你想想,你在前面跑,后面跟着一大群尖角的公牛,那场面,多壮观啊!”他兴致勃勃地说。

     奔牛节我倒是从电视上看到过,场面壮观是真的,但其中的危险也是真的。听说每年都有人受伤甚至死亡。

     “我可不敢,我跑不过那些公牛。”我笑笑说。

     “胆小鬼。”伊尔德亲昵地刮了刮我的鼻子。

     “你也别去冒这个风险,伊尔德,万一……”我担忧地说。

     “是啊,那公牛的角就离你那么点距离。”伊尔德比划着,“那么一点点,你的背上都能感觉公牛的喘息声。要是一松劲,要是腿一软,啊,那就……”

     他说话的声音很形象,简直让我如临现场,我的心悬了起来,我的手抓紧了他的手。

     “啊,思菁,你大可不必为我担心,我是什么人?跟猎豹比赛我尚能力拔头筹,难道我还跑不过公牛吗?”

     我又笑了。伊尔德曾拍过一个运动鞋的广告,画面上他穿着那种品牌的鞋和猎豹赛跑,最后是他赢了。当然那个广告是他运动生涯中最辉煌的时候拍的,他不说我还忘了。

     “我们中国有句古话:人不服老不行。伊尔德,你现在可不是能和猎豹比赛的年纪了。听我的话,别再去寻这种刺激,太危险了。实在忍不住,那就跟在牛屁股后边跑。”

     我摸了摸他被番茄汁染成的红色眉毛,认真地说。

     他的神情肃然了,他停下脚步,把手按在我肩上。

     “思菁,你嫌我老了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担心你。”伊尔德才三十一岁,作为一个运动员来说,他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但作为一个人来说,他的人生正是上午十一点钟的太阳。

     我把我的想法说与他听,他沉思着凝望我。

     “思菁,你愿意太阳的光辉照耀你未来的人生吗?”

     我愣了愣,随即回答道:“我此刻正被照耀着。我感到温暖满足和快乐幸福。”

     这句话成了旋开激情之门的金钥匙。

     清凉的晚风中,我们深深地互望着,眼睛里燃着热烈的激情。一刹那间,天旋地转,我们的身子热烈地缠在一起,我们的嘴唇紧紧地胶住了。我们猛烈地拥抱着,狂吻着,那种迷狂,那种火爆,那种销魂,没有言语能形容,没有文字能形容,没有画面能形容,没有音乐能形容……

     昨日悠悠不可追,明日渺渺实难测,惟今日切切不能放。

     感情的闸水一旦放开,我们都无法自已,彻底撕破了前几日那绅士淑女的伪装。维苏威火山没有在意大利爆发,却在西班牙这个幽僻的小镇上爆发了。

     青春是需要享受的,生命是需要享受的。为什么不能好好享受呢?人生如此短暂,青春易于流逝。

     “回家吧。”我听到伊尔德在我耳边絮语。我们终于松开了对方,怀着幸福而美好的心情,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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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尔德搂住我的腰,走上几步,他就会偏过头,在我颊上轻吻一下,仿佛是蜻蜓点水,我同样回报着他。

     我们终于回到了他的家,那是一套有着花园、草坪、网球场、游泳池、别墅的豪宅。

     伊尔德在百花竞艳的花园中摘了一朵火红的玫瑰送给我,我吻了吻这朵娇艳的玫瑰,我的泪滴在花心内,恰似一颗晶亮的露珠。那泪水,不是浸透了忧伤的苦泉之水,而是为幸福而歌的珍珠清泪。

     穿过花园,走在草坪上,月色和星光将草坪点化得像水一般柔和。伊尔德轻柔地拥我入怀,热烈而缠绵地吻我的眼睛,我的嘴唇,我的脸颊……

     后来,我们躺倒在草坪上,望着半圆的月儿和闪闪的星星。

     “流星!”我看到了一颗流星,激动地叫起来。

     伊尔德笑了:“亲爱的,那是夜航的飞机。”

     果然。我很是沮丧地叹了口气,原想许个愿的,为这个浪漫而诗情的夜晚,可惜……

     “思菁,我能有这朵玫瑰的幸运吗?”伊尔德问我,月色下,他含情的蓝睛袒露出他内在的冲动和渴求。

     那朵玫瑰正搁在我胸前,随着我起伏的胸膛一颤一颤的,仿佛是跳跃的火焰。

     我没有说话,只觉得自己的魂魄似神殿旃檀香,正一缕缕地飘出躯壳,溶为音乐,化为鸟儿,翩舞于蓝天。

     伊尔德的热吻,和星斗一样无数的印在我的胸膛上。他的气息包围着我,使我沉没于一泓神妙的境界,我微微地喘息着,双臂像藤蔓似的缠住了他,一种极其魔魅的音乐在我心灵底层响起。

     它如狂风吹卷着浪花,冲激万点银珠,又倏然如流星雨般消失;又如幽咽泉流,穿越一重又一重山石,和平地纡徐地流下去……那是一种灵性的抖颤,一种深沉的情愫,一种原始的奔放。

     我真切地拥有了伊尔德,拥有了这个深湛、幽玄、激情而又绮丽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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