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一想到那盒粉红色的杜蕾丝,就瞬间觉得,伴侣之间,谁忠诚谁就是个大傻瓜。
1
林家栋坐在星巴克里。他其实喝不惯咖啡,甚至不知道简单杯咖啡还可以有那么多的花样,卡布其诺、曼特宁、蓝山,他不知道哪一种好喝,后来,他便每样要了一杯。那天的场景有些诡异,一个孤独的男人,面前放着一堆咖啡杯子,他拿起每一样,轻轻放在嘴唇边浅尝
口,再放下,却尝不出分别。直到尝到那杯曼特宁,他哗地一下吐了出来,太苦了,比中药还苦!
一个年轻的女侍者走过来,问他,需不需要帮助。他不答话,只是不停地咳,一直咳,咳到眼泪飙出了眼眶。他一抬手,咖啡杯子被噼里啪啦碰翻在地,咖色液体流出来,流了满桌子,滴滴嗒喏掉在地上。女侍者轻声惊呼出来,赶忙扯了纸巾来抹。
林家栋慌乱地站起来,想帮忙,却又不知如何下手,一抬头,恰好看见街对面一部黑色奥迪车里,走下来自己的女人何嘉文。何嘉文一路小跑着跑进超市里,很快买了什么东西,然后,又迅速钻进奥迪车里。
林家栋脑袋里的血,便下子汹涌泛滥,齐齐聚到脑门子上,他说了一句脏话,拳头往桌子上重重捶了一拳,然后,拔腿就追了出去。尾随着他一块奔出去的,便是刚才说起话来细声细气的咖啡店女侍者。她从后面扯着喉咙喊他,说先生,您还没买单呢,您别跑啊,您要是跑了,这钱就得我来掏。
2
个月前。
一个月前,林家栋在何嘉文的皮包里发现了一盒杜蕾丝,粉红色包装,未开封。他当时有些小吃惊,因为类似这样的暧昧必需品,一向是林家栋出面购置的。不过,他也没有多想,以为是何嘉文买来供他们闺房之乐的。可是一个星期、两个星期,何嘉文的那盒粉红杜蕾丝一直没有公开在他面前出现过。
林家栋觉得奇怪。于是,第二个周末的晚上,林家栋决定要采取点什么措施,让这小女子主动缴械投降。
那天晚上的饭某是林家栋做的,亲自下厨,很矫情地煎了牛排,备了红酒,还买了一把玫瑰花,关掉所有的电灯,点了心形的蜡烛。做完这一切林家栋想,如果他是个女人的话,恐怕也受不了这样的糖衣炮弹。
果然,何嘉文那一天的表现要多柔情似水就有多柔情似水。两个人喝酒、跳舞、微醺中接吻,他的手掌温暖灼烫地滑过她的衣裙,她的柔软饱满在他怀里辗转反侧,情到浓时,林家栋往床头柜里一伸手,然后故作惊讶状,说,天,没了。
何嘉文也愣了,前一瞬间眼角都含着春意的波光潋滟此际也不再淡定,探过头来往抽屉里瞅着,略有几分焦急地说,再找找看,真的没有了?
林家栋忍着笑,还以为她跟自己一样,演戏演全套。于是,他又装作仔细地把抽屉里的杂物翻得哗啦山响,说,真的没有了,你看。
何嘉文动了动身子,一只胳膊肘拄着床,另一只手也过来跟他一齐翻,最后嗔怪地说,看你,准备得这么充分,竟然把最主要的给忘记了。唉,算了吧!
何嘉文一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套上家居服,很快,厨房里传来杯盘碗盏碰撞的叮当声。而林家栋,则迅速让自己的身体从沸点降至冰点。
3
后来的半个月,林家栋开始留意何嘉文的一切动向。这一留意,便让他发现了问题,比如,何嘉文的发型其实早就变了,从前她是长发,本色,不染不烫,十足淑女。而现在她竟然把头发剪得像个男人,还挑染了几缕,她这算什么?潮还是in?她从前一下了班总会围前围后跟他絮絮说着单位里的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恨不得别人放了个屁都会回来跟他大肆渲染一番,可现在呢,她忙得难得可以跟他吃一顿完整的晚餐或者可以窝在沙发里跟他看一部完整的影碟 #p#分页标题#e#
一番观察下来,此类改变,竟然不胜枚举,林家栋不禁惊得出了
身的冷汗。后来,他找了一个她不注意的空当,又翻了她的包,于是他便发现了许多星巴克的喝咖啡的单据,而那盒粉红杜蕾丝,竟然不翼而飞。
不翼而飞算什么?丢了?送人了?还是自己跟别的男人用掉了?而最后一条猜想仿佛更符合国情、民情与人情。而他清楚知道,其实何嘉文也是不喜欢喝咖啡的,因为她有轻度的失眠症,胃又不好,咖啡一喝多了就会胃疼。所以,林家栋几乎连咖啡这两个字都不在她面前提起,从前是刻意,后来是习惯。可是这样雷打不动的习惯,何嘉文又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她的口味,是否也跟着这样的改变而改变了呢!
林家栋不得要领,于是,便决定要去何嘉文常光顾的那家星巴克呈坐一坐,或者,他可以有一些意外的收获!
4
女侍者叫美丽,名字有点俗,长相有点大众。但这并不妨碍林家栋把她带上床。他其实并没有多主动,他不过藉口那天的冒失,请她吃了两次饭,看了几次电影,在黑暗的影院里吻了她的嘴,摸了她的腿。出来的时候,她对着他就一副生死相许、至死不渝的样子。
在上床之前,林家栋其实着实还是犹豫了一下子的,但是只要他一想到那盒粉红色的杜蕾丝,以及那天的奥迪车,他就瞬间觉得伴侣之间,谁忠诚谁就是个大傻瓜。至于何嘉文,不就是他妈的看上了个更有钱的跟人家暗度陈仓了吗?半个月就跟人家用掉整盒的杜蕾丝,难怪每天回到家都累得像一摊烂泥。
他思及此,手上便加了力道,身下的美丽在他怀里通红着一张脸,轻轻呻吟着。良宵苦短,他体内到处横冲直撞某种无法宣泄的欲望,于是,他便从容、迫切,而又激烈地要了美丽。
5
林家栋再也没有上过星巴克,倒是常常会约会美丽,他在家里不再碰何嘉文,男人在这一点上都出了奇的有洁癖。何嘉文主动过几次,他都借口太累,更何况,他还真就不相信何嘉文真的很想跟他上床,恐怕,她也不过是在敷衍他吧,怕他起了疑心,知道自己不过就是别的男人的餐后甜点,永远成不了主菜?
他有点瞧不起她。她忙,他就不会吗?于是,他也常常借口忙,可是他的工作在事业单位,真真清闲得要命,于是,大部分他的空当,都被美丽填满。
美丽是个纯朴的姑娘。相处一段时间下来,林家栋觉得当初自己真的是误会了美丽,她是个农村走出来的大学生,半工半读,没有课的时候便去星巴克打零工。很自立自强的一个女孩子。人就是这样,日久,逐渐生了真情,林家栋竟然渐渐喜欢上了美丽。
喜欢她什么呢?
她多像当年的何嘉文啊?自尊自爱自立自强,简直是中国青年一代的典范,不上网、不乱搞、不颓废、不抱怨,做事脚踏实地,读书勤奋好学,爱起来真诚而坦率,她对他说,这辈子我跟定你了。
她拿他当天,每天会跟他煲电话粥,会撒娇,会把在店里在学校里芝麻绿豆一点的小事跟他事无巨细地汇报,稍微气一下她会哭,再稍稍用点心思逗逗她便又会破涕而笑。她真真诚,她的长头发黑、直、不染不烫,做爱时撒落在床上,风情万种。
让何嘉文去见鬼吧!他决定了,找一天,跟何嘉文摊牌,分手,然后正正式式地跟美丽在一起。
6
美丽说,将来她毕了业,就不考研了,要打一份工,玩命干,赚钱赚到手软,数钱数到手抽筋。
林家栋听了,心里咯噔一下,谁说女人不都是物质的?他便灰了一张脸,默默从床上坐起来,静悄悄点燃一根烟。
美丽支着下颏,看他,一直看,后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现在的人,活着压力多大呀,养家不能是男人一个人的事呀,我要帮你分担,我多赚一毛钱,你就可以省一毛钱的力气。 #p#分页标题#e#
她扒拉一下他的头,笑着骂,傻瓜
可是很甜蜜,无比甜蜜。
林家栋的心里也无比甜蜜。他抱着美丽,说你才是傻瓜,我要是你男人,哪舍得你那么拼!
美丽在他怀里,咯咯咯娇笑起来,后来,幽幽叹了口气,说,可不是呢,遇上你真的是我的好福气。我们店星常有个女顾客,就没有我这么幸运。她也是为了个男人使劲拼。一开始我还不知道,想着,这女人怎么总是要杯咖啡一坐半天,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老板包了个情人,就住在我们店里附近,那无耻男人一跟情人幽会就说是在跟她加班,害得她全程陪护不说,有时候甚至连卫生巾、避孕套这些东西都要她来买。熟了以后她悄悄对我说过一回,感觉自己像个拉皮条的,大学白念了,要不是看如今房贷压力太大,怕将来男人太辛苦,她早就不干了。
7
林家栋觉得脑袋开始嗡嗡响,响了又响,像拉警报似的。
自那一天过后,他开始对何嘉文好起来,只是,换了手机卡,再也没有出现在美丽面前。他的身体在外面游荡了一圈,心终于又胜利回了归。
一年后,他跟何嘉文结了婚,婚礼上,何嘉文说,嫁给你,跟定了你一辈子,我无怨无悔!吃再多的苦头都无怨无悔!
林家栋直觉得这话有些耳熟。
婚后半年,他终于又出现在星巴克,美丽不见了。后来熟了时,他跟那里的老店员打听。那老店员说,美丽呀,勤工俭学的大学生,后来遇人不淑,怀了孕,男人不知所踪,所有人都知道是那男人耍了她,只有她不相信,她竟然还想着要休学生孩子,她父母追到店里来,打她,她脚下一滑,流产了,大出血,差点死掉。后来,后来的情形我们就不太清楚了,什么样的版本都有,有人说,她被父母接回农村,随便找个人嫁掉了;也有人说,她父母不再管她,失望极了,她学也念不成了,当了小姐。谁知道呢
林家栋听着,愣了一会儿,服务员给他端来一杯曼特宁,苦!比中药都苦!
咖啡喝多了会胃疼,爱情爱错了会心疼。
林家栋低下头,眼泪掉进那杯曼特宁里,一仰脖,干杯一样,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