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渍

 

女孩子仿佛大都有着与生俱来的细腻与敏感。对于很多原本可以忽视的细枝末节,她们却可以从中感知到很多信息,并极易受这种信息的影响。虽然这并不是绝对的一个概念,但我在读书的时候,正属于这样的一类。

读师范时的我,正赶上女孩子如花似玉的年龄,周围的女孩子打扮得花枝招展,今天一件艳丽的毛线衣,明天一件素雅的小外套。而那时我的家庭条件,是不允许我有这样的奢侈的。一入冬,我就有些犯愁了:我只有两件毛线衣可以换洗,一件是灰色的,勉强还可以凑和,而另一件……

另一件是件乳白色的毛衣,记忆中它似乎从读初中时就跟随着我了。之所以不喜欢它,是因为袖口处被什么东西染了半掌大的一块红色的污渍,记不得是何时染上的,虽然越洗越淡,但是无论如何在一块还算清洁的白色里,这样的污点都令人难为情。每当穿着它的时候,我都浑身的不自在,总觉得同学们有意无意间总在盯着袖口上的那块污渍,越是这样想,就越是难堪,甚至穿着它的时候,上课都不愿意抬头看黑板,下课就更不走出座位与同学说笑了,只盼着另一件毛线衣赶快晾干,好将身上的这件换掉。

我的前桌是个很开朗的女孩子,时常回过头来跟我聊天。那天,我正是穿了那件让人讨厌的白色毛衣,下课时她又回过头来。

“出去踢毽子啊!”她清脆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抬头,看见她清澈的笑容。没有心情,我轻轻地笑着摇了摇头。心里却想:可爱的女孩儿,你怎么会知道我心里的难处呢!

她正要起身,见我不动,又坐了下来,故作轻松地说:“外面太冷了,在座位里聊聊天也蛮好的啊!”

于是我们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题突然转到了我的毛衣上。

“你的这件毛衣……”她轻轻说。

我的心忽然紧紧地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将袖子向下扯了扯,尽量不让那块难看的污渍露出来。可是她的眼神似乎紧跟了过来,就定在我在乎的那一处,不再挪移。

“我挺喜欢你这件毛衣的,尤其是袖口的那朵花……”她又说。我抬起头,疑惑而又防备地望着她:什么意思,是想揭我的短吗?

她扯过我的胳膊,指着袖口上的那块污渍,语气里尽是羡慕:“这是你自己画上去的吗?多好看的梅花啊!”

我愣了,那块污渍,竟然被她看成了一朵梅花儿!仔细一看,真的很像一朵梅花呢。这一刻,我心里的自卑感完全没有了,我笑着向她坦白:哪是什么画上去的梅花啊,是以前不小心被别的衣服染的。

她也自嘲地笑着:我真笨啊,还直羡慕你手巧呢!不过,如果再多几朵,会不会更好看?

于是那个傍晚,我们俩躲在宿舍里,开始了一项“巨大”的工程。再然后,那件我讨厌的毛衣变成了我的最爱,而她,也成了我最好的朋友。

毕业的前夜,我们要分开了,挤在一个被窝里说了好多好多话。她说,记得那件毛衣吗?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那是一块染上的污渍,我并不认为那有什么难看的,可是我注意到你为这块污渍难堪、懊恼,才想起说那样的一番话来开导你。你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子,只是不要守住自己的短处不放。

听了她的话,我才突然醒悟。是啊,很多我们死心眼儿藏着掖着的小污渍,别人也许并没有在意,而我们自己却藏得很累。将污渍化作梅花,或者仅仅将眼光望向污渍以外,我们往往会收获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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